等叶胜男给薛云上把手上的水泡都给挑了,又敷了药,采繁和箨兮抬水进来了。
张欢喜也跟着后头进来,嘴里直骂骂咧咧的,“这起子惯会偷奸耍滑的蹄子,偶然才要睡迟一回,便都身上不爽利,都说要挺尸去。当真是没法没规矩了。”
关雎听了,怕薛云上怪罪那些小丫头子们,便连忙道:“好了,她们也是烧水、烧火、打扫服侍了一日了。今儿晚饭又迟了好些时候的,好不容易吃两口,二奶奶那里又打发人来查灯火。现下天儿也不早了,就让她们歇着去吧,反正她们又服侍不到三爷跟前来的。”
叶胜男揉揉太阳穴,道:“不说她们,就是我也不知怎么的,吃过晚饭后就觉着有些不好受的。”
关雎只当叶胜男也是在为小丫头子们说话的,也没多心。
那些小丫头子们,虽甚少在他跟前服侍的,也是谁是谁他还不清楚的,但薛云上也不是那刻薄的,听了关雎的话,也就没在意了。
只是叶胜男说她也不爽利的,薛云上便伸手摸她的额头,问道:“可是又病了,还是前头的风寒还没去干净?”
叶胜男躲过薛云上的手,摇摇头道:“就觉着有些头疼恶心。”
闻言,箨兮从那边屏风后伸出头来,“这么一说,我觉着我也是的。”
张欢喜放下手里的东西,皱着眉狐疑道:“别是这病还能传人的不成。听你们都这么说的,我怎么觉着也有些不得劲儿了。”
于是薛云上问关雎道:“今晚你们都吃的啥?”
关雎道:“今儿奴婢没在这用饭,家去吃的。”
叶胜男道:“也没有新鲜花样,一荤一素,还有一碗汤,都是咱们这些大丫头该得的份例。就是太妃那里打发人来赏了我一碗素十锦。关雎家里吃过了,那道荤菜我就给她们吃了,就用了素十锦和那碗烧豆腐。”
再瞧叶胜男的模样,也不像什么大病,薛云上便道:“也罢,都不早了,今儿我也不洗了,随便擦擦再泡泡脚就成了。你们也能早些睡了。”
等薛云上收拾干净,上床睡了,大伙就都去歇了。
只是到底晚饭时喝了些酒的,屋里又烧着地龙,燥得很。
薛云上醒来想要喝茶,才要喊叶胜男,但一想着她可能病了,又是这样冰天冻地的,好不容易睡暖和了身子,就舍不得叫她起来服侍了。
薛云上也没做声,自己就披衣靸鞋,也不点灯摸黑出了碧纱厨,在外头桌上茶奁里取了茶壶,倒了一杯还温热的茶水喝了。
夜深人静的,屋里除了薛云上小心的动作,就只剩下外头暖阁熏笼里炭火燃烧不时发出的“啪啪”声。
薛云上吃了茶,又回碧纱厨里来,才要回身掩上槅扇,就听有微弱的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也是乍然听见的缘故,薛云上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是里头还是外头的声响。
薛云上便凝神再听,这回听清楚了,是里头暖阁叶胜男的声音。
想起睡前叶胜男就说不好受了,薛云上便道这会子只怕是更重了,连忙过去掀开暖阁的帘子,去看叶胜男。
只见叶胜男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很是痛苦。
“依怙,依怙,你怎么了?可是觉着心里怎么样了?”薛云上唤道。
叶胜男慢慢睁眼,道:“没事。可是奴婢吵着三爷了……”
还没说完,就见叶胜男连忙捂住嘴,翻身趴炕沿干呕了起来。
薛云上一惊,忙去扶住叶胜男,道:“可别是病重了。不成,你得瞧大夫。”
说毕,薛云上就喊起关雎来,“关雎,关雎,你赶紧去回二奶奶,就说我不好了,让她赶紧给牌子去请大夫来。”
关雎好半天才点了灯,披着袄子进来,“可是依怙觉着不好了?”
薛云上道:“正是了。早知道睡前就该叫大夫,不去顾忌着半夜还把人都闹起来的。”
叶胜男却拦住了,“就是现在三爷别为奴婢闹。奴婢觉得还受得住……”
又是没能说完,叶胜男又呕了起来,不过这回倒是呕出东西来了,一股子酸臭味儿就漫开了。
关雎过去拉薛云上,以免沾染上这些污秽。
薛云上却没嫌弃,还去拿痰盂凑近叶胜男方便她呕吐,又一边轻拍她的后背,道:“都这样了,你还说什么受得住。”
关雎道:“奴婢这就去回二奶奶。”说着关雎留下灯台,忙忙穿了衣裳就去了。
出了上房,关雎叫了半日婆子去给她开门都没人答应的,只得自己提灯去开门。
没想院门才开,就见王道光和几个小厮提着灯笼过来,正好要敲门。
关雎见了,连忙蹲福,“王公公?”
王道光见是关雎,道:“姑娘来得正好,赶紧去回三爷,王爷中毒了。”
关雎一听,顿时吓得不轻,心头都漏跳了一下,怔在那了。
王道光拿拂尘杆子往关雎人中穴上一点,“姑娘快去啊。”
关雎一疼,这才回过神来,但还是慌了手脚,“呃……啊,三……三爷正好醒着,我……我这就去回。”
薛云上听关雎语无伦次的,好半天儿才听明白,赶紧就让王道光进来又细说了一回。
“可去请太医了?”薛云上两眉紧蹙。
王道光回说已经去了。
薛云上又问:“我大哥那里可知道了?”
王道光回说,也打发人去回了。
薛云上放心不下叶胜男,穿了衣裳便对王道光说:“我屋里也有人病了,你也赶紧打发人去医馆请大夫来。”
王道光先答应了“是”,又问道:“可是那位姑娘也是头疼、恶心、腹痛的?”
薛云上一怔,“正是。”
王道光道:“和王爷一个症状,只怕也是中毒了。”
“什么?”薛云上迟疑了片刻,又道:“去,到各处院子里都问问,还有谁是这样的。”
王道光应了“是”,先打发人去请大夫,再把身边的人都打发了去,四处打听。
等薛云上匆匆来到上房,果然就见宣瑞堂里乱作一团的。
薛云上觉得不安,担心王妃那里还不知道怎样了。
今晚大爷也只比薛云上回来得早了点,也是半夜被叫起匆匆过来的,他过来一见薛云上,便问:“三弟,父王如何了?”
薛云上道:“太医还没来,还不知道。”
大爷又回头喊道:“太医呢,可有人去请太医了?”
这时,王道光打发到各处打听的人也来回话了。
这一回不打紧,把薛云上和大爷都吓了一跳。
从主子到奴才,竟有大半的人都疑似中毒了,就连柳二奶奶也没躲过去。
薛云上连忙道:“王爷就暂且交给大哥了,我去瞧瞧太妃和王妃。”
今夜因柳二奶奶的缘故,府里各处都不能长明灯火,就几盏灯笼提着前行,难免就慢了,可事情又急。
薛云上当机立断道:“去,把各处的灯笼都给点起来。若是有人问起你们的不是,就让他们来同我说道。”
小厮得话赶紧就去了。
没多久,四处就亮堂起来了。
柳二奶奶也正不好受,可猛然见外头都灯火通明了起来,竟还要扎挣着起身来,“我不是……说了,从今起二更天后就不能点灯了,谁……谁那么大胆子……敢违我。妈妈……你去……你去瞧瞧是谁……给我拿了……打……打板子,以……儆效尤。”
柳二奶奶的奶娘林嬷嬷,一面给柳二奶奶擦药油,一面道:“我的奶奶,你都这样了,还管这些做什么。”
可柳二奶奶却不停,还道:“不行,妈妈你不……知道,这是我头回……革新……可不能自己就……半道松懈了。你不去,我……去。”说罢,她就要下床来。
林嬷嬷只得赶紧道:“奶奶你不动,我去就是了。”
等林嬷嬷从外头回来,回道:“外头到处乱哄哄的,说是三爷让点的灯。”
柳二奶奶直摇头,“果然……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就是……不会同大爷……二爷一条心。这不,就……就和咱们……二房……作对上了。”
完了,柳二奶奶一意孤行就要更衣,非要找薛云上说话去。
彼时,薛云上已都瞧过太妃和王妃了,知道她们都安好,这才放心回到正院。
太医也总算是来了,正给襄郡王诊脉,都不敢上前去扰。
薛云上过去轻声问大爷道:“大哥今晚可是也没在家里用饭?”
大爷不解,但还是回答了,“今儿得了个空闲,就到大相寺去瞧二弟了。正是在寺里同他一道用的斋饭。”
“那对就了。”说罢,薛云上回头对王道光道:“去,去让审理司将大厨房的人都给我拿了。”
大爷大惊,“怎么?”
薛云上道:“今晚我也没在家用饭。太妃有自己的厨房。王妃坐月子也吃小厨房的。剩下的都吃了大厨房,可现在都疑似中毒了。”
大爷一听立时也明白了,怒道:“查,让审理司给我仔细地问,不说,就是撬也要给我一个一个撬开他们的嘴。”
这时,柳二奶奶惨白着一张脸,被搀扶着到宣瑞堂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