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胜男将一张对折的薄纸片儿往徐来名桌案上一放,再朝徐来名跟前轻轻一推,笑道:“往后咱们雏鸾宫,还要公公多行方便才好。”
徐来名也不多妆模作样的,顺手就把那薄纸片儿袖进兜里,笑得越发见牙不见眼的模样道:“姑娘放心,这可是老奴的本分。”
叶胜男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徐来名对他身后那小内侍道:“朗小子,还不快送送姑娘。”
朗小子答应了一句,“是,师傅。”便点头哈腰地送叶胜男出了内务府。
只是一回来,朗小子便又嗤之以鼻,又是不屑撇嘴,很是看不上叶胜男的样子道:“师傅,就这么个没眼力劲儿的毛丫头,你还对她那么客气做什么。迟早死在唐家那对姑侄手,她还不知道是为的什么。”
徐来名掂着盖碗,睃了朗小子一眼,道:“小子,别说师傅没提点你,往后见着这位,你可要打起精神来应对,不然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
朗小子不服气道:“师傅这话怎么说的?”
徐来名道:“我这没遮没掩的,方才还不知道多少只耳朵把她的话听去了。你都当她是个没眼色,那些傻小子还不把今儿这茬儿当笑话,玩命儿帮她传的。唐家姑侄的那位对头也迟早要听说了的,知道他对家得了殿下的青眼,你猜他要怎样?”
朗小子一听怔了怔,后才恍然大悟道:“哎哟喂,师傅不说小子当真是想不到。这手可当真够深沉的。”
徐来名道:“瞧出什么门道来了?”
朗小子道:“师傅你且听小子说,看对不对。这位依怙姑娘往咱们内务府来说尚宫局人的好,面上看起来是初来乍到不知道宫里的路数闹的笑话,不但把咱们当耳报神使了帮她传话,还让咱们小瞧了她,往后便再不会防范。”
徐来名点头笑道:“算你小子还明白。”
朗小子又道:“可师傅你甘心,就这么被这丫头算计了?”
徐来名道:“才说你好,怎么又犯起傻来了。她算计我什么了?她不过是借我的地儿,让人听个话罢了,且她又不是白借的地儿。”
说着,徐来名摸出张薄纸片儿来。
朗小子一看竟然是张大面额的银票,咋咋呼呼的,“哎哟喂,这位出手可真够阔绰的。”
徐来名当下便沉了脸,道:“咋呼什么,没眼界儿的玩意儿。”
朗小子一巴掌打自己脸上,又是一迭连声的告罪,又是斟茶倒水地陪笑脸。
徐来名被伺候舒坦了这才饶了他,接着道:“她这才来了多少时候,就把这里头的曲折摸了个七qiba八。这样的臂膀难怪殿下会一心一计要把她们弄进宫来的。”
说到这,徐来名吃了口茶,“素日唐家那对姑侄就是个容不下人的,如今定是又犯了老毛病,把这位给得罪了。若这位当真是毛丫头也就罢了,偏生是个道行比她们姑侄高的。也该是她们倒霉的时候了。”
朗小子一面递帕子给徐来名擦手,一面又问道:“按理说,怎么也轮不着那对姑侄到雏鸾宫去。这可是美差。”
徐来名放下盖碗,拿过帕子擦手道:“自然是上头的意思了。”
朗小子看了看屋顶,“上头?”掂掇了须臾后压着嗓子道:“难不成是太……”
朗小子未出口的话,被徐来名给瞪回肚子里去了。
示意朗小子把门窗都掩好了,徐来名这才又对徒弟道:“眼见到嘴的鸭子飞进殿下肚子里了,咱们太后娘娘还能甘心的。自然寻摸些小鼻子小眼的往雏鸾宫安了。若殿下没两日就把她们给发作了,咱们太后娘娘不就有话说了。若殿下容忍了她们,就让她们乱宫闱。到时殿下一个不修内闱的罪名就坐实了。”
朗小子嘶嘶地倒吸冷气儿,“师傅,这么说,这浑水咱们还是别淌的好。闹不好,两边不是人。”
徐来名冷笑道:“这和我什么相干的。”
朗小子道:“可唐家姑侄的那位对家,师傅您可是欠着他情儿的。要是他让师傅您往雏鸾宫里安人,您还能不答应?”
徐来名道:“那又如何?我也是照章程办事的,孟光那小子手底下的确也是少人的。太后娘娘没管那空儿,可见也是不在意的。我松松手又怎么了?”
朗小子见徐来名不听劝,便又改问道:“只是唐家姑侄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席公公的?”
徐来名嗤笑道:“谁都有个三衰六旺的。在席篾片子走霉运时,那对姑侄借着由头踩着他在主子面前露面。可还没风光几日,她们主子就被当初的宋贵妃给收拾了。也是唐家姑侄躲得快,这才留了根底到如今被太后娘娘看上了。”
徐来名师徒说话的功夫,叶胜男早出了内务府。
只是叶胜男并未回雏鸾宫,直往宫阙重楼的深僻处去了。
一路走来,可见的越往里红墙碧瓦,雕梁画栋便越见了斑驳破旧。
叶胜男就在一处荒凉破败的小院落前停了住脚。
站小院前好一会子,叶胜男才抬手轻轻推开那半边歪斜着门扇。
而另外半边门扇,早躺在荒草遍地之上了。
进到小院,叶胜男四处观望了下,便直往那虚掩的上房走去。
可到了屋檐下,叶胜男又忽然顿住了脚步,看着门边的窗台。
一只只发黄纸张折叠而成的纸鹤,歪倒在窗台上。
叶胜男的眼圈倏然泛红。
唯恐哭出声来,叶胜男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就这么压抑着,叶胜男哭了好一会子。
直到心里好受些了,叶胜男才擦了眼泪,留下一只崭新的纸鹤放在窗台上。
叶胜男小心收拾了下自己的形容,才出了小院了。
就在叶胜男走后没多久,从屋里吹来一阵风,把那只崭新的纸鹤给吹落窗台,掉进一个破旧的灯笼里。
一无所知的叶胜男往雏鸾宫回,经过一处夹道时,就听到对面的拐角传来一声耳光的清脆。
接着就是一声“啊”的痛呼。
完了,就听有人道:“你只管叫。这里可是好地方,保管能把你那位‘不小心’摔井里的好姐妹给叫出来的。”
“杜司闱饶命。”挨打的人哆哆嗦嗦地告饶。
那被称作是杜司闱的人又道:“当初我就说过,‘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咱们王贞容是怎么说的?又可想到会有今日的?”
告饶的人一面哭,一面自打嘴巴子,道:“是我当初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金镶玉。”
杜司闱又道:“也罢,我是没王贞容狠心,想要赶尽杀绝却又没那能耐。只要你按我说的办,我保管你能囫囵出宫去。”
完了,那位杜司闱轻声对另外一人说了什么,叶胜男没听清。
叶胜男背后紧贴着红墙,一点点挪动脚步往拐角处看去。
就见拐角处一位头戴簪花乌纱帽,身着通身刺绣折枝小葵花紫色团领,腰系金带的女官背对着她。
而跪伏在地的女子则是宫娥的打扮。
只是不待叶胜男欲要看清楚那位女官,就听身后有人道:“什么人在那鬼鬼祟祟。”
闻声,叶胜男身子就是一僵。
但叶胜男并非是因听壁角被人抓个现行而害怕僵住了的,而是那呼喝她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可叶胜男却并未抬头看去,只低头道:“奴婢雏鸾宫依怙。”
听见动静那位杜司闱也过来了,乜斜着看向叶胜男,“雏鸾宫的怎会到这来?”
叶胜男道:“奴婢昨日才随殿下进宫,今儿到内务府领腰牌。没想出了内务府就怎么都找回去了。”
杜司闱似乎还要还说什么,却被另外那人拦住了。
那人还给叶胜男指了路,“皇宫大内可不比旁的地方,往后可要小心着些,仔细走错了就再回不去了。”
待叶胜男一走远,杜司闱对那人她的人道:“姐姐你怎么放了她?还不知她把什么听去了。”
杜司闱的姐姐道:“不管她听去了什么,都和雏鸾宫不相干。妨碍不到那位殿下的。”
罢了,杜司闱的姐姐又忖度了片刻,奇怪道:“只是她所来之处,怎么会是那里?”
杜司闱也往那处张望了下,道:“那里原就偏僻,如今又四处传言是再邪门不过的地方了,没人敢过去的。许是那个坏心眼的胡乱指了条道给她,让她来碰晦气的吧。”
杜司闱的姐姐蹙了蹙眉,不放心道:“你留下料理干净那贱人,我去瞧瞧。”
毕,杜司闱的姐姐就往叶胜男去过的那处小院走去了。
杜司闱的姐姐走到小院门前往里瞧,只见里头依旧是荒凉。
杂草枯枝,房舍残破,阴气森森,仿若总有双眼睛在内里幽暗处看着你。
可杜司闱的姐姐却不见半分惶恐,还四处查看。
只是翻找了半日,杜司闱的姐姐也未找到任何可疑之处。
就在这时,杜司闱的姐姐眼睛猛然就锁定一处。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从屋子窗户的破处往外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