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宫中,皇帝听说废皇子有了子嗣,心情一日好似一日的,眼睛虽还是瞧不见,但经过御医们的医治,到底还是见些朦胧的光亮了。
这日皇帝正同宋志来说起废皇子的小时候来,正说得喜欢就听有人来回说诸位内阁大臣求见。
因近来怡亲王党同一众人正上书弹劾薛云上,所以内阁这会子觐见到底为何,皇帝也能想到一二。
只是皇帝心里还没个定数,自然也不想见这些人,才要说话却又听外头一阵喧哗。
皇帝正要问到底何人在外喧哗,宋志来便见小宋子近来回道:“启禀皇上,荣御大长公主求见。”
起先皇帝还怔了怔,后又笑道:“皇姐最是耐不住性子的,这会子定是听说朕大好了,忙忙赶回来问朕要好处了。”
宋志来凑趣笑了一回,这才出去迎荣御大长公主。
只是在见到荣御大长公主风尘仆仆,满面焦急,竟然连回府去梳洗一番的功夫都没有,宋志来的心内就不由来的一紧。
宋志来越发不敢怠慢,连忙将荣御大长公主请进殿中。
皇帝眼睛瞧不见,所以听得有人呼万岁,便道:“皇姐快快平身。有劳皇姐为那不孝子来回奔波周全。”
没想荣御大长公主却突然跪下,愧疚悲切道:“臣妾有罪。”
说罢,荣御大长公主竟长跪不起了。
皇帝心头一悸,脸上的笑便有些僵了,只是他不想理会心底隐约的不安,便僵笑着道:“皇姐这是做什么?快平身。也罢,皇姐可怕是朕怪罪你无旨出京。哈哈,皇姐大可放心,朕大感激你还来不及的。”
闻言,宋志来就见荣御大长公主越发的不敢起身了。
待荣御大长公主再抬头,已惊惶愧惧得无以复加,“臣妾有负皇上所望,熙儿他……熙儿他……”
皇帝心内越发觉着是不好了,所以声音也不禁微微发颤了,“皇姐不急,慢慢说,慢慢说。”
荣御大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细细从头说起,“当日,云上传臣妾进宫……”
只是荣御大长公主才起个头,便被皇帝叫住了,“且慢。云上?云上那孩子叫的你来?不是你听说了风吹草动进宫来质问薛云上的?”
荣御大长公主奇怪道:“什么风吹草动?自然是云上那孩子了,皇上还不知道的?当日云上那孩子叫臣妾进宫,说是熙儿终于有了子嗣,一来熙儿他们夫妻年轻,又是头回为父为母不知轻重;二则唯恐有人要借熙儿这子嗣生事儿,便让臣妾到热河行宫去护持熙儿夫妻。不然,臣妾如何得知熙儿夫妻有喜。”
听罢,皇帝一时竟惊愕住了。
荣御大长公主和宋志来大惊,唤道:“皇上,皇上?”罢了,又连忙去叫御医。
御医进来,却也不敢去碰皇帝的,只拿个小玉瓶往皇帝鼻下晃了晃。
皇帝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一拳打在自己胸口上,道:“竟是朕错怪了他。咳咳……”
荣御大长公主和宋志来忙上前拉住皇帝的手,荣御大长公主想也知道定是皇帝以为薛云上有心要谋害废皇子子嗣了,加罪于薛云上了,于是劝道:“皇上,云上那孩子最是心善仁厚,能体谅皇上的苦处。”
说着,荣御大长公主又道:“只臣妾最是对不住皇上和他的。臣妾竟没能照顾好熙儿他们夫妻,他们……他们……”
皇帝突然伸手在空中一通乱摸,好不容易才抓住了荣御大长公主的手,“你说什么,你说什么,熙儿他们到底如何了?”
荣御大长公主这才将废皇子如何忽然想要确定肖氏腹中孩子男女;太医方新又是如何断定的;废皇子如何受打击;肖氏腹中孩子如何滑落的;见滑落的竟是个成形的男胎,废皇子又是如何癫狂的;末了,肖氏又是如何死的,荣御大长公主细细的都说了。
此时,再看皇帝早两眼呆滞,身子更是僵硬了,而那抓着荣御大长公主的手也开始冰凉。
荣御大长公主觉察不好,轻唤道:“皇上?”
一声唤罢,皇上竟睁着眼昏倒了过去。
就见殿中一阵鸡飞狗跳,外头的御医连忙贯入。
皇帝再度昏厥,醒来之时又是两日之后。
只是这回皇帝一醒来,便传了内阁重臣。
内阁以首辅董阁老,次辅户部尚书郑承付为首,叩见皇帝。
皇帝随虚弱得紧,但话中的威仪却不减,道:“熙儿如何了?”
董阁老只回禀说御医已前往热河行宫医治了。
至于废皇子的失心疯,还治得好,治不好,董阁老却不说了。
皇帝如何不知的他们这些老臣的,一时间心口不知被何郁积堵得慌,但皇帝还是咬牙撑住了,“方……方新……可拿住了?”
董阁老顿了顿,这才又回禀道:“方新死了。”
“什么?”皇帝心头又是一窒,一口腥甜涌上,皇帝好不容易才咽下,又问道:“怎么死的?”
董阁老道:“行宫侍卫赶至抓拿时,方新已毒贩身亡在家中。”
皇帝颤巍巍道:“这是……这是有人要……谋害……谋害熙儿的……子嗣。”
一旁的郑承付道:“这便是当初殿下为何要封锁的缘故了。”
郑承付口中的殿下到底是谁,都心知肚明。
郑承付又道:“只是这缘故说出来,又有谁能相信的。怕是多少人又会说这是殿下的开脱之词,所以殿下这才闭口不言,就是皇上治罪于他也不分辨,只因再说不清的。”
毕,殿中一时竟静谧得吓人。
皇帝皱着眉,慢慢闭了眼,好大一会子功夫才道:“把上儿叫来。”
与此同时雏鸾宫中,叶胜男正给薛云上篦头,柯小可的师傅谭有信进来回说宋志来来了。
叶胜男和薛云上一听便心里有数了。
叶胜男忙给薛云上梳好发髻,又叫来淄衣给薛云上更衣。
虽说叶胜男也知道到底为何,但心里还是担心。
薛云上知道叶胜男的担心,临出门时对她说:“等我回来。”
就这么一句听似寡淡的安抚,却当真抚平了叶胜男的不安。
看着薛云上远去,直到再瞧不见了,叶胜男这才转身,只是她却忽然叫住了谭有信和柯小可。
谭有信和柯小可忽然被席德福从更鼓房送往雏鸾宫来,心中早有多少忐忑和猜忌。
可自打进了雏鸾宫,这里头的主子不说对他们恩威并施了,就是多半个字都没有的,只能远远地伺候着。
没想今日这位实掌雏鸾宫的依怙姑娘,却叫住了他们师徒,可知是要训话了。
谭有信给徒弟使了个眼色,让徒弟小心应对。
柯小可会意地点点头。
然,凭他们师徒如何防备,都没有想到叶胜男头一句便是开门见山,且还是直言不讳的,“叶夫人和胜男姐,葬在哪儿?”
谭有信和柯小可心内大惊猛然抬头,就见他们对面的人尽是悲切恻然。
可谭有信到底是在宫中多年的人,那里会轻易相信,那怕如今宋贵妃已倒台再不会有人拿此事治罪于他们了。
所以谭有信那憨实的脸上还是不解的样子,道:“不知姑娘说的是谁?”
叶胜男道:“你当殿下是如何得知你们这么两个不起眼的存在?皆因我非要殿下将你们从更鼓房中救出。至于我为何要救你们,只不过是看在胜男姐当年的情分上了。”
谭有信和柯小可狐疑地对一眼,只因当年从没听叶胜男说过有这么个徐姓的亲朋。
这对师徒的迟疑,叶胜男自然看在眼里,道:“就好似当年胜男姐从不愿外人知道你们和杜家姊妹同交好一般,她也不愿让人知道我在外与她的关联。”
谭有信和柯小可又是一惊。
柯小可道:“你到底是何人?胜男姐家中早没人了。”
叶胜男道:“日后你们便会知道,如今我只想到她们坟前上柱香。”
谭有信一想到雏鸾宫现今的处境,又想起叶胜男在宫里的人脉的,只要得了叶胜男的从前留下的那些人,谭有信敢说薛云上哪怕是被圈禁在雏鸾宫,也能如鱼得水。
所以谭有信拦住了柯小可就要出口的话,道:“只怕是姑娘认错人了。”
叶胜男道:“宫中形势一概皆在殿下预料之中,就算不借用胜男姐当年留下的人,殿下也能东山再起,且就在眼前。”
叶胜男当真只是想去祭拜下母亲而已,当年那些人脉,既然她能建起一回,就能再建第二回。
而杜家姐妹好不容易将陷害谭有信和柯小可的人扳倒了,却在前往的更鼓房之时发现人不见了。
后来才知道,竟然是被席德福要走了,且已进了雏鸾宫了。
听闻这消息,那位杜司闱——杜婉儿,道:“那席篾片会这般好心?”
如今已是尚服局掌印的杜惠儿却道:“怎么又是雏鸾宫?”
杜婉儿道:“姐姐,怎么了?”
杜惠儿道:“你可还记得大半年前,那个鬼鬼祟祟说是迷路却闯进胜男姐从前居住小院的那个宫女?她正是雏鸾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