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杀我。”夏康予坐在黑暗中,脑子里轰轰作响,只是这四个字。
虽然身为神官的能力终于觉醒,夏康予却完全感觉不到一丝的喜悦。知道米娅要置他于死地后,他的心先是震惊,再是绞痛,然后便是的麻木。在爱普顿,米娅是首领,而他则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若没有她的命令,谁敢动手杀他?
决裂是他们两人唯一的结果。
“果然,我们最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夏康予喃喃道,脸上浮现一抹苦涩的笑。只是话说出口,他也不禁感到意外。以眼前残破的风景来看,现在的他并不在幻境中,只是为什么他的声音既不低沉,也不嘶哑?
夏康予从床上撑起身子,突然发现自己连动作也灵活了不少。他愣了愣,低头望向自己半踩在地上的右脚。因为缺乏运动,他的脚部显得有些瘦削,除此之外正常。
夏康予暗暗吃惊,急忙望向身边的梳妆台,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月光下,他的肌肤几乎没有半点瑕疵,浑身上下,完全没有被大火烧过的痕迹。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英挺俊俏,那个被大火烧得遍体鳞伤的模样已经不复存在。
夏康予的心跳漏了半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的他,就像是重获新生了一般。
“这就是神的力量?”他喃喃道。
终于接受了自己痊愈的事实后,夏康予的思维逐渐清晰,内心也由惊喜变为冷静。从窗外望去,眺望着荒凉脏乱的城市,夏康予知道这一切的怪诞荒谬,并不会就此结束。
夏康予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戒指折射着月光,泛着淡淡的银色光晕。现在,每当看见这只戒指,夏康予就会忆起他承诺过要相守到老,不离不弃的米娅。这些本是甜蜜的回忆,已经完全变质,像是缠绕在他的心上的荆棘。
夏康予一咬牙,摘下了戒指,放在梳妆台上。他自嘲地一笑,像是对米娅,又像是对自己道:
“好吧,既然你想夏康予死,那么从今以后,这世界上就不会再有夏康予这号人物。”
这时候,旅馆附近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连地板也微微震动起来。夏康予心里一颤,只见外头几栋建筑物已经被炮火击中,瞬间便被火红的烈焰吞没了。火势严重,不一会儿就蔓延到了邻近的建筑物,看样子很快就要烧到旅馆这里来了。
看见眼前舞动的火焰,一股恐惧感瞬间将夏康予淹没。他的恐慌症再次发作,心脏怦怦狂跳,呼吸也开始紊乱起来。
“是雅兰迪斯的炮火?”夏康予扶着梳妆台,心里隐隐作痛起来:“人类和灵媒的战火,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他身体里本有一半神官和一半人类的血统,又怎忍看见异族和人类互相残杀?
夏康予本来就铁了心要离开,眼见火焰朝这里逼近,他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房间,来到走廊尽头的紧急出口,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夏康予扶着墙壁往前走着,经过了后巷,越过几条大街,终于远离了炮火袭击的地区。随着炮火声越来越遥远,他恐慌症的症状才一点点地减弱,消退。待来到街角的超级市场前,只见超市深锁的大门边,一抹硕长黝黑的身影倚靠着墙,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双淡褐色眼眸端详着他。
四目交接,夏康予朝乌鸦点了点头。他见乌鸦孤身一人,也没感应到别的灵媒气息,心想他大概没追上那只被灵媒附身,身份成谜的白鸽。
虽然看见夏康予的身体奇迹般的复原,乌鸦看上去并没有特别惊讶。
“方先生。”夏康予唤道,心想原来乌鸦才刚从房间撤出,灰鹰几乎马上就来了。那么刚才在房间里,自己危急时突然爆发出的,那股异常强烈的神官气息,他是不是也已经感应到了?
他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
“看,我不是早说过了吗?”乌鸦微微一笑,站直了身子,说道:“你会没事的。”
夏康予看着乌鸦坦荡荡的神情,并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丝毫的敌意。夏康予点点头,也不知何去何从,只是想尽快离开东区这个鬼地方,他就这样,一路跟随着乌鸦的脚步,在一片死寂的街头步行着。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开口了:
“刚刚在旅馆里————”
“刚刚在旅馆里,发生了什么吗?”乌鸦打断道,回过头来,眼神似笑非笑,仿佛心存疑问,却好像早已了然于胸。夏康予见他不愿点破,也没事似的笑了笑,答道:
“没什么。有点好奇,你把市民从爱普顿偷渡出去的技术,真有那么高明?”
“来试试吧?”乌鸦笑了笑:“特别优待,只限今日。”
“好,我考虑看看。”夏康予听见自己回答道。
“呀,对了。”乌鸦像是想起了什么,便走边说,有点漫不经心的感觉:“之前我问你的事情,考虑成怎么样了?”
之前,夏康予迟迟不愿答允下来,是顾及和米娅的情分,不想和米娅为敌,作出伤害她的事情。但是人事已非,现在他既已成了米娅要追杀的对象,两人也就成了敌对的关系。
她再也不是他夏康予的妻子了。
“好。”他淡淡地答道:“我答应你。”
米娅从老远,便看见旅馆的方向冒出的浓烟和火焰。她心里一惊,再也无心恋战。她一咬牙。把精神力量的范围和攻击力扩到最大,那群病患纷纷受创倒地,再也没有半点声息。
“康予,等等我。”她在心中呐喊道,简直是用尽了全力朝旅馆的方向飞奔过去:“我会把你救出来,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只是,当米娅一行人赶到蓝玫瑰旅馆时,火势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火焰的温度太高,简直难以走进旅馆百米的范围内。夏康予原先的房间冒出浓浓黑烟,早已被大火完全吞没,连外边的墙壁也被烧得焦黑。
“康予——--”米娅怔怔的盯住那间陷入火海中的房间,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肩膀颤抖着,勉强自己定下心来,隔着大火,集中精神感应着旅馆里的气息,但是旅馆里,除了漫天火海的炙热,她再感应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
随着大火将旅馆一点点的吞噬,米娅觉得自己内心的仅剩的光明也一点点黯淡下来,余下无穷无尽的黑暗。她觉得自己身处地狱中,她所憧憬的一切幸福,在一霎那如泡沫般幻为泡影。
虽然对着爱普顿炮轰了一夜,但是因为‘网’的关系,雅兰迪斯的军队始终没法踏进爱普顿半步。隔日,灵媒们处理战后现场时,在几乎烧成灰烬的旅馆里,找到了一枚婚戒。
那是夏康予的婚戒。戒指还完好无损,内侧刻着米娅的名字。
米娅望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这戒指本是一对的,如今却只剩下一枚了。而她剩余的柔情也都消失贻尽,心中再没有半点温度,只余下深深的恨意。
“雅兰迪斯————”米娅握紧夏康予的婚戒,目光森冷,全是杀气:“我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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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米娅的带领下,在短短的三个月内,‘盔’接连吞并了爱普顿市旁边的米勒,康纳和费尔两个小镇,逼得雅兰迪斯联合国的军队节节败退,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鬼军队。
随着夏康予死去,米娅变得前所未有的残暴冷酷。她对‘盔’下了军方杀无赦的命令,声明不留活口,每夺下一个地方,必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撤退不及的市民落为俘虏,被囚禁在‘网’这个精神牢狱里,活在永无止境的幻觉中。
在小国的规模逐渐形成后,在‘盔’成员的推举下,米娅登上了王位,成了亡国光复后的第三十二代君主,莫纳国女王,并入住以市长府邸修建而成的宫殿。
雅兰迪斯建立起来的两百年间,因为吞并了邻国的不少的国土,因此树立了不少敌人。接下来,米娅致力和雅兰迪斯为敌的国家结盟,并争取到了邻近数个国家的支持,签订协议,承认莫纳国为合法的国家。
虽然已经从夏康予的公寓搬离,入住新建的宫殿,但是每一个星期,米娅还是会回到那个公寓,一个人躺在那张冰冷的双人床上,把自己裹在夏康予的毛衣里,回忆着关于他的点点滴滴:他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习惯,每一个小动作————
夏康予性子温和,即使心情不好,也绝不说一句重话;米娅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他总是第一时间将她搂在怀里,出言安慰;看书的时候,他在喜欢的句子下划线,念给她听————
“夏康予。”米娅轻念着这个名字,感觉胸口一阵锥心的痛。即使到了今日,她还是无法接受夏康予离去的这个结果。
她不甘心,也不服气。
就算违抗天意,打破禁忌,她也要改变这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