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的收银员是个皮肤黝黑,顶着个啤酒肚,年近四十的男人。他怀疑似的打量了米娅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验孕棒拿了出来,放在柜台上。米娅暗自松了口气,只听那收银员说道:
“我还以为这些验孕棒要在这里摆到发霉了呢。”
米娅心想会从加油站买验孕棒的,恐怕就只有她一人了,只得尴尬的笑了一下。她匆匆付过了账,便离开了便利店,走进了油站的厕所,依照验孕棒盒子上的指示开始测试。米娅盯着验孕棒,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中,仿佛是她所经历过最漫长的一分钟。
当看见验孕棒呈阳性反应的时候,米娅突然有种噩梦成真的感觉。她脸色铁青的垂下了验孕棒,猛地咬了咬牙,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哼,这开的什么玩笑?”米娅恨恨地道,完全不愿意接受现实:“我怎么可以怀了那个骗子的孩子?!”她一手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一手推开了厕所的门,便大步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候,她看见油站外面,几个和她同巴士的乘客,正在东张西望,似乎在找着谁。原来巴士已经重新开动了,他们见米娅下车后,好久不曾回去,便下车来寻。
“我不能让他们看见我。”米娅心里一跳,急忙绕到了加油站后面,避开了那些乘客:“我必须立刻就走!”
米娅小心翼翼的躲过了乘客的视线,开始越过草地,往矮山的方向快速移动。此时天寒地冻,气温偏低,但是米娅来到矮山下的时候,因为心情紧张,还是出了一身的汗。她打量了眼前的矮山一下,只见上面全是野草和沙石,虽然倾斜得厉害,但是只要手脚利索一些,爬上去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米娅却犹豫了。
想起刚才的验孕结果,她的手情不自禁的按在了自己小腹上。
换作是平时,就算要攀上多高的山头,米娅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现在的她刚有了身孕,像是这么激烈的运动,对胎儿来说是极为危险的。但是米娅也很清楚,若她要避开警察的搜查,若她想再次见到夏康予,就非得从这里越过去不可。除了往前,她已经没有其它的退路了。
米娅神色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半晌,她睁开双眼,目光渐冷,仿佛豁出去似的,开始手脚并用,攀上矮山。
一想起新婚之夜,她将自己交给了蒋俞,米娅就觉得恶心得无以复加。对她来说,这就是一种背叛————不仅是对自己,也是对夏康予的背叛。
“为什么我要在乎这个孩子的生死?”米娅抛掉所有杂念,狠下心道:“就让上天来决定这个孩子的命运吧!!”
米娅的指尖被山上尖锐的石头擦破流血,膝盖也被坚硬的石壁顶得黑青一片。她的四肢又酸又软,往上的每一步,都消耗着极大的力气。冷风在米娅耳边呼啸而过,她知道自己已经离地面很远了。
米娅一步接着一步的往上,爬了将近两个小时。她大口的喘息,脚步也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缓慢。每跨上一步,都仿佛要用尽她的所有力气。眼见自己离山顶越来越近,米娅不禁有些心急,脚步的跨度越来越大,有些鲁莽起来。
就在离山顶只有四五步距离的时候,米娅一时没有留意脚下,突然失足踩在光滑的石头上。米娅被石子绊倒,眼见自己就要山下滑去,情急之下伸手乱抓,刚好抓住了露在斜坡上的尖石。她口袋里的一瓶食水却掉了出来,沿着斜坡往下滚,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迹。
求生的欲望激发了米娅身体的潜能,她咬着牙根,用尽浑身的力气,终于爬上了山顶。
就在米娅跪倒在山顶上大口喘息的时候,她的下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她面无血色地,抚着自己的腹部,感觉五脏六腑绞在了一起,疼得她直冒冷汗。她卧倒在地,再也无法爬起身来。
“这孩子————”米娅无力地喃喃道:“难道真的要保不住了吗?”
虽然一直以来,米娅对自己的怀孕,都表现得十分抗拒,甚至铁了心肠,拒绝关心这个孩子的命运。但是到了最后的关头,米娅却发现无论自己有多厌恶孩子的父亲,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还是不愿失去这个孩子。
“这孩子,毕竟是我自己的血肉啊。”
随着腹部的疼痛益发剧烈,米娅的身子也跟着抽搐起来。她紧蹙着眉头,痛苦的合上了双眸:“我真的能度过这次的难关吗?”
米娅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坚强。
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生死未仆的夏康予和朱雀等人,米娅的眼角突然有些湿润起来。她突然意识到,没有了夏康予,没有了在背后支持她的族人,她还是那个被囚禁在精神病院里,孤单,胆小而无助的女孩。
失去了他们的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在这个世上撑下去。
太阳渐渐下山了,米娅在夕阳下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刚才在极度的疲倦中昏睡了过去。她的口唇干裂,感觉口腔内都是沙子,急忙掏出口袋里的食水,灌下了一大口。等精神稍微恢复了后,她一阵迟疑,伸手按上了自己的下腹。
她的腹部已经不疼了,甚至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简略的检查了一下,也没有任何流产的症状。
“孩子————没事?”米娅惊奇的喃喃道,完全没有料到经过那样的疼痛,自己的胎儿居然还是保住了。这一刻,她暗自松了一口气,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只是她虽然睡了半天,非但没有经过了休息的感觉,反而觉得比刚才更加疲惫了,连举手也觉得费力。
虽然米娅已经累得几乎能立刻睡着,她还是决定要动身离开:“天色快黑了,这里又没有遮蔽的地方,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米娅念头一起,便立即动身,慢慢地攀下了矮山。所幸矮山的另一面没有刚才的斜,加上下山不需费太多的劲,比上山的时候容易多了,她只花了一半的时间,便抵达了山脚。
这时候天色刚暗,从山脚这里眺望,可以看见高速公路两旁的街灯。米娅朝着街灯的方向走去,越过了大片草地,跨过了栏杆,终于来到了高速公路旁。她理了理自己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拍了拍自己松垮的长裤,便朝路上的车辆举起大拇指,作了个求搭顺风车的手势。
就这样过了十分钟,终于有一辆车子在路旁停了下来。只见车子里坐着一对老年夫妇,丈夫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妻子一头短卷发,披着毛织的披肩。从气息上来判断,两人都是人类:老先生的身上散发着机械上铁锈的气息,老太太则散发着田园的气息。
两人凝视着车外的米娅,脸上都带着和蔼的微笑。
“孩子,你打算到哪里去呢?”老先生问道。
米娅本来就对人类不怎么信任,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晚上好。我想到幽湖镇一趟。”
“噢,我们夫妻俩正好也是往那个方向去呢。”老先生说道,亲切的招呼她上车:“来,上车吧,我们可以把载你到下一个小镇去。”
只是米娅却犹豫了。这对老夫妇虽然看上去无害,但是在这个对陌生人充满戒心的时代,他们态度也显得太过热情了一些。尤其是他们看上去已经退休了,眼睛也不好的模样,居然还选在晚上开车赶路,细想下有点不合逻辑。
但是,如今天色已暗,除非米娅想要露宿街头,不然也实在没有别的选择了。虽然这趟顺风车不能直达幽湖镇,但是至少她离那里又更近了一些。
“谢谢。”米娅说道,硬着头皮坐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