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小锅子便要跟着胡师父习练武艺了。
胡师父说,要想学好武艺,第一需要打熬筋骨,所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说的就是如此,如若将身体练得如钢似铁,就已然立于不败之地,未求伤敌,先求自保。所以练功的第一步就是身体素质的练习,胡师要求小锅子每日早晨卯时便要到操场来,先围绕操场跑步十圈,再举石锁,抛石球,前期练习完成之后,就要加大练习的量,比如腿上绑沙袋,还要进行拳脚和刀枪的套路学习。
小锅子自然是莫不听从,全部接受。
晚上躺在床上,小锅子想着明天要就开始跟着师父练功夫了,心里不觉兴奋异常,久久不能入睡,睡到半夜,会猛然惊醒,以为睡过了时辰,看看沙漏,时间还早,才又躺下,如此反复,好不容易盼到了卯时,忙一骨碌爬起,穿上衣服就悄悄掩上门,向操场奔去。
天还是黑黑的,月亮挂在西边的树梢,发出惨白的光,四周一片寂静。
小锅子听到自己脚步的踢踏声,以前在这样空旷的地方,一个人走夜路他总会害怕,他觉得有一个人悄悄跟在自己身后,你走他也走,你停他也停。但今天,他一点也不害怕,满心里只有一种兴奋,他的心里有一种兴奋的声音不停叫道:我要练功了,我要有本事了,我报仇有希望了。小锅子兴奋得满脸通红。
还未到操场,就见操场站立着一个黑影,赶紧跑过去,果然是黑脸师父。忙上前站定,脆脆地叫了一声:“师父。”
“嗯,还好,没有迟到,开始跑步,绕操场十圈。”胡师板着脸说。
书院的操场很大,这是书院学子们上体操课时用的,逢年过节时,这里还会偶尔用来赛赛马,每一圈都将近有一里路,所以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跑十圈,那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任务。小锅子只跑了一圈,就觉得胸口发闷,嗓子发干,但他一声不吭,继续坚持。第二圈时,他就觉得腿已不是再是自己的了,肺里像拉着一个风箱,虽然张开着嘴巴,但也无法吸收到更多的气,到了第三圈,实在是跑不动了,脚一软就瘫倒在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快起来,装什么死狗,继续跑。”胡师大声喝斥着。
挣扎着爬起来,小锅子继续向前摇摇晃晃地跑,只跑了几十步,又一次摔倒在地,膝盖和手上的皮蹭在粗糙的地上,被磨掉了一层,出现一条条的血丝,火辣辣的疼。小锅子躺在地上,全身的力气好象被抽走了,他真巴不得就这样躺一会儿,把气喘匀了,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爬起来,继续跑,因为自己答应过师父,自己不会怕苦,不会怕累,会坚持。
爬起来继续跑,那脚已不是自己的,脑子也空了,四周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只剩下眼前颠来蹦去的那条路,那路怎么会自己跑起来呢?为什么脚踩在上面如同踩在云端,路啊,你安静些,别到处跑,我的眼睛都花了,我感觉快踩不到地面了。
终于,他实在是跑不动了,脚一踉跄,人直直地摔倒在地,脑子一片空白。
可能只是过了一会儿,也可能过了好久,小锅子清醒了过来,看见自己正在师父的怀里,师父睁着两只铜铃一样的眼睛,紧张地看着他,看见他醒了,才松了一口气,从背后拿起水囊,给小锅子灌了几口,说:“你吓死我了,跑着跑着就这样倒下去,叫你也不答应。现在怎么样了?”
“师父,对不起,我不是想偷懒的,是真的跑不动。”小锅子有些羞愧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身子骨太弱了,也怪我,心太急了,应该慢慢来。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继续,先跑三圈,习惯之后慢慢再加上去。”胡师安慰道。
“嗯,我不会给你丢脸的。”小锅子捏着拳头向师父表决心。
此刻,天已大亮,东边一轮太阳跃出了地平面,天空霞光万道,端的美丽非常。小锅子看着那天上的彩霞,又想起全家被杀的那天,那天自己一个人趴在院子里的树上,天空也是这样美,蓝天白云,霞光流彩,美得让人心旷神怡,但就在那美丽的霞光之下,却有着无数的血腥,有着最深刻的痛。小锅子的脸色不禁暗淡了下来,泪水又一次涌出了眼眶。
“哭什么哭?遇到一点挫折就打退堂鼓吗?就你这样还想学好武功?”胡师大声训斥道。
“师父,我不是……”小锅子急急辩解,“我是想念娘亲和家人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怎可婆婆妈妈!”胡师不知道小锅子家发生的惨案,还当他是一般小孩的思念父母。
小锅子一看天色,忽然哎呀一声,翻身而起,到给张教授买早点的时间了,原本在练武与买早点之间有半个多时辰的空隙,今天第一天练武,好象还没有怎么练呢,时间竟不知不觉不知道过去了,不知教授今天不会训斥自己。
拖着沉重的两条腿,小锅子走回宿舍,又从街上买来了早点,那腿开始的时候仿佛千钧之重,但走了一会儿之后,反倒轻松了起来,只是手和膝盖的伤口更加的疼痛。
吃早饭时,教授见他走路跟平时不太一样,盛饭的手也有些颤抖,洒出来不少豆浆,奇怪地问:“小锅子,今日怎么了?好似与平日不一样呀?”
小锅子不敢隐瞒,就向教授说了自己拜师之事,讲了自己如何坚持却没有达到胡师的要求,心中不禁有些羞愧。
“你居然拜了胡长虎为师?为了学武功?”教授一脸惊奇。
“是,小子想学一技旁身,不受欺负。”小锅子回答。
“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不知道么?你不从读书上求得进步,以后如若考上功名,也可以封妻荫子,却学习这粗笨的武功,你简单是本末倒置,有辱斯文。”教授有些生气道。
“先生,书我还是要读的,但我希望自己先有自保的能力。”小锅子答。其实他心里学武功最重要的目的是为家人报仇,找到凶手,并亲手惩凶。但这他没有跟教授说。
“在所有路径之中,读书才是根本,你看看历史,凡大有作为的人莫不是读书出来的,即使那些武功卓绝的名将,也无一不是熟读兵书,关云长精于《春秋》,岳飞精于六韬,我曾看过他手写的一篇诸葛亮的《出师表》,那真是金勾银划,铁骨铮铮,大有宗师风范,所以学武也不是不行,但文永远需放在第一位,你可知晓。”教授道。
“小子知晓了。”小锅子躬身受教道,但心底还是有个声音在高叫着,我要练好武功,我要练好武功,光凭文章是杀不了那些仇人的,我要报仇,我只有依靠武功。
“那你怎么会找胡长虎学习武功呢?”教授夹起一根油条,微笑着问。
“啊,这个呀,是大哥曹曦文介绍的,他说这个胡师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平常十几个人都没有办法近他的身,师父跟我们说当年他参军的时候,凭借一口刀,在敌人军营里杀了个七进七出,还生擒了敌军首领,一拳就把一匹宝马打得飞了起来,他是个大英雄,大高手,我肯定要跟他学了,师父,你说对吗?”小锅子两眼放光地跟教授介绍道。
“呃,这个,对,对,你可要好好学,希望能早日学得一身本领。”教授似乎有点言不由衷,但小锅子正在兴奋之中,却是一点没有看出来。
吃罢早饭,教授上课去了,小锅子闲来无事,想想便想是去找胡师吧,关于王喜死而得生,尸体又不翼而飞的事,他一直想不明白,希望胡师能从武功的角度为他解惑。
在体操场上没找到胡师,又到胡师的宿舍找,还是没有找到,小锅子猜想胡师一定是出去吃早餐了,他没有小厮侍侯,一般都是到外面吃早餐的。
话说这仙岩镇并不很大,一条大街贯穿东西,中间是青砖铺地,可并行三辆马车,镇上的铺子并列在大街两旁,早餐的铺子也不多,大多集中在一起,找起来也容易,这些天来小锅子天天给教授买早餐,早就摸熟了这里的地形,哪家铺子卖什么东西,哪个老板和气,哪个老板生硬,他也大体心中有数,所以,他也不太着急,走在大街上,边走边瞧。
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群人围着,看地点,正是卖馄饨的王寡_妇家的摊位。这王寡_妇大约三十余岁年纪,生得高高大大,肤色稍黑,嗓门奇大,做事风风火火,性格却是极为爽快,自家男人去世之后,便开了这个馄饨摊,以贴补家用。由于她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寡_妇,所以总有一些男人来这里吃饭时,开她的玩笑,说些荦话,王寡_妇并不像常人想像的那样羞涩难当,或者恼羞成怒,而是反客为主,见招拆招,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你荦素不分,我也打蛇随棍,常常将开玩笑的人说到最后自己脸红了,自动住嘴,惹得周围听众哈哈大笑,开心之极。虽然王寡_妇跟这些男人开玩笑时能荤能素,跟谁都能哥哥妹妹地叫上几声,但其实内心是一个极方正的人,从不越雷池一步,如若有人真起了坏心思,能被她从街头骂到街尾,不讲一丝脸面,因此,她从未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而且小锅子前些日子在乞讨时,她还好几次接济过他,让小锅子一直心怀感激。
小锅子见到王寡_妇摊前挤了一堆人,怕是出了什么事情,扒开人群便赶紧挤上前去,想看个究竟。
这一看,不由让他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