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醉俯瞰着大地,作为一只猫妖,却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扇动着翅膀,这体验着实怪异。群峦在脚下绵延,头顶云层翻涌,烈烈寒风刮过羽毛,他的思绪飘到了不久前的那一天,也就是所有改变发生的那一天——他,获得了新生。
草木沙沙作响,人类丫头跌跌撞撞朝山上逃命,身后追着两个人类术士。人类丫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脚步一顿,遇上一只妖。
不,那不是妖,那已经是……
他喊人类丫头快跑,可是晚了,那魔物已经发现了她。他心想完了,就要和这人类丫头一起死在这里了。
魔物拿出一块玉,问人类丫头这是不是她的,丫头点头,那魔物一笑,抬指朝丫头额上一点,只是一瞬,他的意识便沉睡了下去。
意识恢复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鸟,立在那只魔物的手指上。他一惊,张嘴竟发出呱一声凄厉的叫声。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得扑闪了一下翅膀。
魔物对他说:“小妖,成为我的化形可好?”
他又扑腾了几下翅膀,发现自己居然飞了起来,没飞几下就栽了下去,落地之后终于化出了人形,正是他自己的模样。
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发现身下压着一个人,竟是那人类丫头,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一惊,发现她还活着,自己的魂魄居然从她身上分离了出来,而且还有了新身体,简直不可思议!
喜悦大于震惊,他立刻转过身去,朝那魔物跪下,难掩激动地道:“大人,是你……”
魔物打断他:“我给了你自由的身体,最为回报,今后你得帮我办事。”
他立刻上道,忙不迭地点头:“那是自然。”
魔物满意地勾了勾嘴角,交给他第一个任务:“我不知道该如何饲养一个人类。”说着,脚尖踢了踢人类丫头的小腿,对他道:“这个就交给你了,让她活着。”
“是……”
除了饲养人类丫头,大人后来还让他办了另一件事,就是去原镇魂塔下的大坑里寻找一块玉。这活可没有第一件那么容易,刨了上百个坑,找了七八天才在今天找着,由他亲手交给大人。
鸟瞰下方,眼见一大片田野之中零零散散错落着黑灯瞎火的房屋,他朝着一栋房子俯冲下去,化回人形,推开窗子,猫着腰钻了进去。
温醉站在床上,踢了踢被子里窝成一团的晏雪琴,笑眯眯地道:“琴琴姐,起床吃东西了。”
晏雪琴一动不动。
“琴琴姐,起来吃东西,你最爱吃的煎饼哦,是你外婆家斜对面那条巷子里的。”温醉继续道。他读取过她的记忆,对这个人类可谓了如指掌。
晏雪琴虚弱地睁开眼睛,浑身不舒服,一点都不想动弹。
温醉失去耐心,笑容一敛,一把掀了被子,将晏雪琴拖起来,单手捏住她的下巴,将煎饼朝她嘴里塞,恶狠狠地道:“丫头,你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吃!”
晏雪琴只穿了一件秋衣,被子没了,寒气侵来,冻得发抖。嘴里又被硬塞进一大团食物,她嘴唇发紫,咳了几下,只得吞了几口,胃里立刻传来一阵绞痛,又哇一声全吐了出来。
温醉脸色一冷,手下不自觉用力,只听咔一声响,晏雪琴突然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手臂脱臼了!温醉啧了一声,扶住她的肩膀,又将她的手臂接了回去。
“哇啊——!”晏雪琴疼得大叫。“你杀了我吧!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她歇斯底里地吼道,满脸泪花,浑身抖个不停。
温醉似乎这才发现她冷,又啧了一声,抬指点在她肩上,朝她经脉之内注入一股暖流。随后无奈地挨着她坐下,支着下巴看着她,放轻了声音问道:“琴琴姐,你究竟要怎样才能吃东西呢?”
人类这么脆弱,真不好养,啧。
晏雪琴立刻挪远了一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吸了吸鼻子,哆哆嗦嗦地道:“我吃不下……”
“可是你不吃东西,会死的呀。”温醉摆出一张无害的脸,朝她的方向挪了挪,继续支着下巴看她。
晏雪琴脸色一灰,自嘲般勾了勾嘴角,哆哆嗦嗦地道:“没关系,反正我就要死了。”
“嗯?”温醉微微眯眼。
“我就要死了。”晏雪琴梦呓般地重复了一变。是的,她知道的,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机能正逐渐衰弱下去,这是生命一点点流逝的征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会这样。
温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拉过被子将她包住,懒洋洋地说:“你不会死。”你不会这么快就死。
晏雪琴白着脸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妖怪真的好恐怖。“你到底为什么要抓我关在这里?”
“都说了,不是我要抓你,是大人让我抓你。”温醉漫不经心地解释,眼眸里闪过一道血色光芒,语调突然多了几分森森然,“要不是大人让我养活你,我早把你吃了。”
晏雪琴将脖子一缩,惊恐地瞪着他。
“别怕我嘛,都说了不会杀你了。”绿幽幽的猫眼弯成两道月牙,温醉笑眯眯地盯着她,忽然提议道:“你乖乖听话吃东西,养好了身子,我就带你去看你外婆,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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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善白檀香阁内,三楼,周承沛与阿白并排躺在一张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
幽怨地翻过身,看着旁边将自己包成一个粽子的阿白,周承沛戳了戳她的脸蛋,将她弄醒。
“阿承,干什么呀?”阿白迷迷糊糊地道。
周承沛说:“阿白,我们就不能睡一床被子吗?”
阿白嘟哝道:“不要。被子捂不紧,好冷的。”
周承沛想抓狂。你一只妖怪,怕冷个屁啊!干笑了两声,“呵呵阿白,可是我好冷,我的被子比你的薄。要不我们把被子叠起来盖吧?这样你不冷,我也不冷了。”
阿白含糊地呜呜了两声,转过背去,缩成更小的一团,不理他了。周承沛气得牙痒痒,想到旁边睡着个香喷喷软乎乎的糯米团子,就没法淡定。
周承沛翻过来翻过去,全然不知道旁边窝作一团的阿白其实也没睡着,半埋在被子里的脸颊有些发红。
好奇怪,为什么阿承睡在旁边会令她觉得有些紧张,不知所措,根本没办法安心入睡?阿白无声叹口气,一定是因为阿承太吵了,都吵得她睡不着了,唉。
阿白闭上眼,督促自己睡觉,半响,终于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后半夜,周承沛终于翻累了,也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早上起来,旁边那床被子已空,阿白早就起床准备早饭去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去洗漱,果不其然发现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现了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跟化了烟熏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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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年了,一大早,李大爷受他老婆差遣,来善白檀香阁买个瓜果盘,刚进店门就热络地唤阿白,却唤来一个陌生的小妹子,李大爷眨巴眨巴眼。“小姑娘你……是……新来的伙计?”
阿白心里一塞,这李大爷她可是看着长大,看着变老的,如今又认不得她了。
周承沛晃晃悠悠走了过来,伸长手臂将阿白朝怀里一搂,笑着对李大爷说:“大爷,这是以前那老板娘的表妹,也就是我媳妇。上次不是跟你说过那老板娘嫁出去了么?她把店转手给我了。”
阿白偏过头去,瞪着周承沛。阿承怎么又瞎说?我什么时候把店转手给你了?
周承沛捏了捏阿白气鼓鼓的脸颊,无视她瞪视的目光,招呼李大爷去了。“大爷你要买个什么?”
李大爷苦着脸看周承沛,上次被他坑了,心里还留着个疙瘩,这回这小子居然成了店主,那不就意味着以后再也买不到便宜货了?“呵呵,小周啊,我来买个瓜果盘。”
周承沛笑眯眯地招呼他,“瓜果盘是吧?最近快过年了,店里卖了好几个,我帮您挑一个最好的吧。”
李大爷笑呵呵地抽搐嘴角,干巴巴地道:“犯不着挑最好的哟,就给我挑个最便宜的吧。”
此时,一阵风卷进了店里,李大爷一回头,见着一个高挑挺拔的男子,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这男子留着一头及腰长发,发上沾着晶莹雪花,衣着单薄,长相俊美,不似凡尘之物。
李大爷盯着他的脸,不由得看得呆了。
正左手拿着一个瓜果盘,右手拿着一个瓜果盘的周承沛见着司空铭走进店里来,立马臭着张脸,朝发呆中的李大爷咳嗽一声,道:“大爷,别看了,他是我店里新雇来打杂的。这两个瓜果盘您看看,喜欢哪一个。”
李大爷哦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将视线转移到瓜果盘上,只觉两个都很丑。
司空铭幽幽地朝店里飘,经过周承沛身边时,狭长的凤眼朝他一扫,眉峰一挑,用只有他俩人才听得到的声音戏谑道:“小僵尸,眼圈这么黑,昨晚被那只小无相给采补了?”
周承沛脸色一青,在心里骂了声草泥马。
此刻阿白见着司空铭进店来,立马放下手中的活,朝他迎了过来,“上……”突然想起有人类在这里,于是顿了一下,连忙改口:“领导您回来了,进里边吃早饭吧。”
司空铭拖着官腔嗯了一声,周承沛的眼角狠狠一抽,手中的瓜果盘都快被他捏碎了。
啧!领导个屁!这种芝麻大的小仙!少在这装腔作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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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渚城内医院,一楼急诊病房,两个小护士在门外叽叽喳喳。门内摆着两张病床,分别躺着两个受伤的男子。
小护士A:“哎,这里面什么情况?”
小护士B:“昨天下午送来两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一个伤了颈动脉,另一个浑身小伤口。急诊的
王医生见了这些伤口,觉得像刀子割出来的,缝完了针就立马叫来警察。这不,那俩警官一大早就来了,正在里边审问那三个打120的人呢。”
病房之内,陆忠义皱着眉头,笔杆在记录本上敲了敲,严肃地问:“你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失去知觉了?”
齐云泽点头。齐云锦站在窗边发呆,齐云梦在玩手机游戏2048。
站在陆忠义旁边矮墩墩的徐佯警官挤着一双豆子眼,眼神朝齐云锦和齐云梦两个大美女身上瞟了又瞟,被齐云泽给狠狠瞪了一眼,于是他哼了一声,板着脸问齐云泽道:“你个当哥哥的没事带你两个妹妹跑到施工地上去干什么?不知道那里出过事吗?危险得很!”
齐云泽也板着脸回答说:“我们三人当时只是从附近经过,小妹忽然尖叫了一声,指着施工地那面。我转过头,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在一块水泥板上游荡,忽左忽右,以为是个疯子。小妹突然说:‘他没有脚。’我仔细一看,果然没有。然后那个人影就不见了。”
徐佯越往下听脸色越白,哆哆嗦嗦地重复:“不,不见了?”
陆忠义咳嗽一声,一板一眼地对齐云泽道:“齐先生,请不要宣扬怪力乱神。”
齐云泽继续一本正经地扯着谎:“警察同志,我本来就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所以才去施工地上一看究竟,然后就发现底下躺着两个人。”
陆忠义又皱起眉头,摆出标准的警察脸,盘问道:“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齐云泽摇头否认:“没有。”
徐佯烦躁地抓抓头,对陆忠义说:“那就等当事人苏醒之后再问他们吧。”他话音刚落,只听病床上传来一声哼唧,韩潜苏醒了。
一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雪白的天花板,韩潜有些迷茫。朝左看朝右看,发现自己竟躺在病上,云锦妹妹站在窗边如诗如画地望着窗外,她的两个兄妹一个在跟穿绿军袄的警察讲话,一个在全神贯注地玩手机。堂哥躺在旁边的病床上,挂着点滴,还没醒来……
事实上,韩奕早就醒了,只不过发现病房里有警察在,于是又闭上了眼睛装睡,省得麻烦。
陆忠义立刻绕过齐云泽,走到韩潜的病床边,说道:“这位先生,我是临渚警局的陆警官,请问您贵姓。”
“我姓韩。”
听见他们的对话,沉浸在游戏中正玩得不亦乐乎的齐云梦抬起头来,大着嗓门道:“哎?醒来一个啦?”
装睡中的韩奕眉头一皱,这是耳朵受到冲击波之下的条件反射。这个微表情被齐云梦觉察到了,继续嚷嚷着对齐云泽道:“哥!这个也醒啦!”
韩奕只好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扫了齐云梦一眼。
徐佯借着来查看韩奕状况的时机朝齐云梦身边凑了凑,满脸假正经地说:“这位女同志,病房里请不要大声喧哗。”
齐云梦微微赧然,不好意思地对徐佯道:“对不起啊大叔,我不是故意的。”
大……大叔?徐佯石化,平生还从未遇到过这么重的打击。
另一张病床前,陆忠义继续询问韩潜:“韩先生,你为什么会倒在施工地下面?能描述一下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韩潜老实回答:“我们就是无聊下去看看,然后遭到了一群鸟的袭击。”
“鸟?什么鸟?”
“黑色的鸟,牙齿锋利,叫声诡异。”
陆忠义在记录本上画了几笔,停住笔杆,头疼地道:“韩先生,你是说是鸟将你们咬成这样的?”这是件什么案子啊?他不自觉地扫了一眼病房里的几人,除了那个扎马尾的姑娘之外,其余几个就是之前调查诈骗案时遇上的几人。
当时借着在王大伯家借宿一晚,他打算乘机对他们进行监视,却没想到自己困得睡着了,一觉睡到大天亮,而协同调查的徐警官不知是怎么的,那晚过后就跟丢了魂似的,对晚上遇到过什么闭口不提。几个嫌疑人第二天大早就先后告辞了王大伯家。王大伯既没受到敲诈,家里也没丢什么东西,他只得眼睁睁看着嫌疑人们离去。
那之后,没人再来举报有诈骗。究竟是不是这几人在搞敲诈已经无法知晓,诈骗案就这么悬着了。没想到这回自己摊上的案子,居然又涉及到了这几人,还真是好巧。
“就是鸟啊。”韩潜瘪了瘪嘴,很是无辜的模样,忽又问起了别的话题:“陆警官,你们城里那个施工的地方怎么停工了?还打算继续建东西吗?”
陆忠义回答:“前阵子那里出了几起命案,所以停工了。不过肯定不会一直停着,估计过完年之后就会继续开工。你为什么问起这个?”
“陆警官呐,我劝你们住在这座城里的人尽早开工,即使不能开工也赶紧把底下那个坑给填了吧。”
“为什么?”陆忠义蹙起眉来,笔杆又敲了敲本子,怎么跟这几个人一交流起来,他就觉得头疼呢?
“因为……”韩潜虚弱地抬起手来,摸了摸脖子上的纱布,忽然神情一凝,漆黑的瞳孔望向陆忠义,“不吉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