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怡带着清荷住在正东房,闻仲先与沈一明住在正西房,闻斐依旧独住在东厢房。
是夜,星斗满天,月色溶溶。
闻斐盘坐在床上,一张童稚的小脸,古井无波,二目垂帘,含光凝神,闭口藏舌,心不外驰。
这是闻斐修任脉的第十八个晚上。
十八天前当闻斐第一次修炼时,任脉虽经梦境中灵气滋养,稳固下来,然而任脉之中却无半分气感。试着按虚道玄清诀的法门引气入任脉时,尝试了无数次,却无耐的发现,仅仅有一丝天地灵气被引入任脉,这一丝天地灵气在闻斐通达的任脉中,显得异常孤寂,以一种几不可察的轴向振动之态,缓缓按照虚道玄清诀中第二页任脉图谱所示的奇妙闭合脉络蹒跚而行。整整一夜,这丝灵气也就是仅仅在虚道玄清诀所示的任脉闭合脉络里运行了一个周天。
其时闻斐并不知道,以他第一次修炼的状况,如果被鸿钧老祖那三清子弟得知的话,恐怕得被气得吐血。当初三人修炼,整整花了一年时间,才成功引灵气入脉,花了三天时间才堪堪运行灵气一个周天,距离何其之大。况且,当时天地灵气充盈,远非现世所能比拟。看来忍碎整法,一气三清的代价着实过于巨大,天赋灵根的深厚也决定了做人的差距怎么是那么地大呢!
起初唯有两点不同,是让闻斐每天夜里坚持修炼的直接原因。其一是每天苦修大半夜,第二天醒来,却是神清气爽,毫无半点因炼功熬夜而产生的半分萎靡不振;其二是原来每隔几日,便忽冷忽热,折磨得让人痛苦不堪的症状,竟悄然消失了。
修炼到第九夜,异象发生。当闻斐将灵气运行到任脉与环中脉相交的一瞬间,从两脉的交叉点处竟渗入一团浓郁的灵气,与原有的灵气交融相汇,白茫茫弥散开来,一时间整个任脉之中竟全部散满了稀薄的灵气。这些灵气仍是以那种几不可察的轴向振动之态,与先前引入的天地灵气一样,缓缓按照虚道玄清诀任脉的奇妙闭合脉络缓缓而行,若高天流云,漫妙多姿。
今夜是修炼的第十八夜晚。按照闻斐预想,上次在第九个夜晚,环中脉适时发动,涌入了大量灵气进入任脉,今夜是第二个逢九之夜,是不是也会象前次一样,有异象发生呢?闻斐不禁有些小小的期待。灵气一点点振动的前行,当即将运到一个周天的时候,夜已经滑行到了子时。此时闻斐对时间的流逝仿佛已浑然不觉,一个周天终于过去,与以往不同的是闻斐并未从修炼中醒来,灵气继续以前后振动的轴向之态,不知疲倦的蠕动运行,第二个周天终于运行完成,闻斐从修炼中自行醒来,此时天已微白,整个人看起来,哪里象是久坐一宿未眠的样子?两只眼睛在天色微蒙的暗屋里,闪着晶莹的光泽。闻斐下意识用手一撑床铺,两只本是盘膝而座的双腿,在身体腾空离床铺有一拳高处,竟很自然的伸张开来,有如飘移一般径直跳下地来,小身子轻捷灵动,两只小脚刚巧踩在妈妈亲手缝制的粗布托鞋上。
闻斐站在托鞋上,不由愣了一愣,回头望向刚才坐过的床铺处,一时没缓过神来,右手抬起,轻敲敲了额头,暗自嘀咕:“咋跟狗货一样变成猫了?”
闻斐倒了前夜的洗脚水,洗漱停当之际,一家人也都起了床。今天舅舅沈一明要赶回京华,闻斐、清荷却要上学了。清荷上三年级,闻斐是新入学。
学校在距村八里之外的榆树乡,由于各自然村比较小,生源少,单独成立一所学校困难麻烦很多,乡里就集中在乡政府所在地建了一所中心小学。乡村长大的孩子,走个七八山路,倒也是习以为常。
闻斐很兴奋,由于身体原因,平时出门的机会很少,姐姐去上学,他就整天与黄狗为伴。闻家住的地方与稻香村中心相隔了整整二里地有余,虽属村里管辖,但与村上人的交往却是较少。村里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也很少主动过来找闻斐来玩耍。
与舅舅道了别,刚到六点半,姐弟俩就出了院门,黄狗摇头摆尾跟在两人的身后,一直送出一里多地还没有返回的觉悟,闻斐不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道:“你也想上学吗?快回去把你兔妹妹照顾好!”说完转身拉着清荷继续走,清菏轻轻道:“他能听你的?还不得一直送到学校去?”闻斐自信的点点头道:“姐,你看着吧,这狗货对我的话那是绝对服从,呵呵!”俩人走出了十几米,清荷偷偷回头,只见黄狗在原地打着圈圈,呜呜低叫,有不舍、有依恋,有委屈,有犹豫,转一圈驻足观望姐弟俩一眼,如此往复,却不曾再跟随半步。
从家里左拐穿过不到一里的小路,就上了乡间土路,大约走三里地,就到了彭家村,再沿着土路前行大约三里,一条七八米宽的河流便出现在眼前,当地人把这条河叫小清河,河上搭了一条三根圆木并在一起的简易小桥,过了桥,向东北大约一里多地,就到了学校。
姐弟俩边聊边走,时间过得也快,不到一个小时就来到了学校。校门位于学校的西南侧,进入校门,右侧有两口压水井,左侧是守卫室兼收发室,三栋红砖青瓦的教室分座在东、北、西三个方向,围成了一个长方形的操场。南侧种了三四排杨树,形成了一小片东西走向的小杨树林,里面零星分布着单、双杠和跳远的沙坑。杨树林居中北侧的地方,有一座水泥砌成的主席台,主席台的后侧立着一根高高旗杆,上面一面国旗迎风飘扬。
操场上已经有早来的学生在玩耍嬉戏。“闻清荷,你弟弟也上学了吗?”一个汗涔涔的男生从杨树林里跑过来。闻斐认识这人,是稻香村上的人,名叫**。
“是啊,**你来得挺早呢!”“呵呵,我六点钟就从家里跑出来了。”**擦着额头上的汗,道:“闻清荷,把你的书包给我,我帮你拿到教室,你送你弟去教室吧!”**比清荷还大一年级,平日里偶尔会跟清荷一起放学回家,特别是冬天时,天黑的早,遇有雪天**就会特意等闻清荷一起走,因此跟清荷很熟悉。
闻清荷抿了抿嘴,略犹豫了下,把书包还有饭兜一齐递给了**,含笑道:“谢谢!”**接过书包饭兜,也不搭话,向东边的一间教室跑去。
闻斐是在一年二班,临北的一间教室。姐弟俩走进教室时,班主任康启凡已经领着几个早到的小学生一起在打扫教室。康启凡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一件灰布上衣,中等个,平头,眼睛不大,儒雅中透中几分闲淡。闻清荷走上前去,先低头行了个礼:“康老师好。”康启凡轻轻点头,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喜爱之色,微笑道:“清荷,是送你弟弟来的么?”闻清荷点点头,拉着闻斐的手,道:“康老师,这是我小弟闻斐。”闻斐赶紧躬身行礼:“康老师好。”康启凡看了看闻斐,道:“闻斐同学,欢迎你,你坐在第三排靠窗的那张桌吧,去把书包先放下,咱们一起大扫除。”康启凡并未把闻斐当成一名刚入学的小学生,语气平和,神态诚挚。康启凡将目光转向闻清荷,略有宠爱地道:“一学期竟又长高了不少啊,沈先生身体还好吧?”清荷顽皮的踮了踮脚,露出一抹恬笑,道:“外公好着呢,这次回来还说,让你有空到京华家里做客呢!”康启凡笑了笑说:“好啊,有机会一定去的,那你快回教室吧。“
清菏侧身看了看正在投洗抹布的闻斐,道:“小弟,中午我过来找你吃饭,姐先走了“。闻斐抬起头,皱皱鼻子,算是回答。
上午四节课,很快便过去了,一年级的课程,对于闻斐来说,太是简单不过。三岁时经老道洗经伐髓之后,虽然未能扼制住经脉对灵根的耗蚀,但闻斐的灵性天赋却被逐渐激发出来,记忆力尤其突出。好在沈不达的藏书甚丰,沈佳怡从三字经、弟子规启蒙,到经、史、子、集各部中认为孩子能够接受的经典范文,列了纲目有条不紊地讲授给闻斐、清荷姐弟俩,每日坚持不缀,若只论记诵,怕是姐姐清荷也要逊色闻斐不少。因此,闻斐的语文水平怕是初中学生也比之不得。至于数学,加减乘除分数小数的运算,在闻斐六岁那年,沈佳怡以集中填鸭式的方法,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楞是让闻斐、清荷开了窍。闻斐灵根天成,福遇老道,可怪就怪在小小清荷竟也冰雪聪明,直让闻仲先夫妇忧喜交加,忧的是闻斐病症,喜的是一双儿女都是聪慧无双。
中午的操场上,骄阳似火。吃过午饭闻斐跑到小杨树林里玩双杠。双杠左侧一米远是一个近两米高的单杠,这时两个男生正在杠顶端用膝盖弯挂在杠沿上,倒垂着身子,相互嬉耍着。闻斐纵上了双杠,屁股坐在双杠一端的杠沿上,两只脚踩在另一端杠沿上,托着下额眯了眼睛数操场上的人。突然间,闻斐就听:“唉呀一声,侧头望去,单杠上的一个男生,一条腿似乎是抽筋了,两只手使劲要去够那条腿,摇晃着便要大头冲下直杵地面。闻斐看得悚然一惊,小身子条件反射般地一挺,此时任脉里的灵气好似一下子被触发,轴向振动之态竟愈加强烈了几分,闻斐不及思索,竟忘了是在双杠上坐着,只想迅速站起,前去解救,虽然知道,这已然是不可能了。哪知身随意转,眨眼间身子竟以一种奇妙的振动方式在双杠的一侧奇迹般地悠然站起,然后跳下,之后腾空,向一侧的单杠下,以一种最简洁的直线轨迹滑落,一瞬间闻斐就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象缩小了无数倍,就有如是体内任脉当中的一个最小的灵气颗粒,溶入到了空气之中疾行。
“哎哟”,一声嚎叫响彻整个杨树林,这叫声分明就是闻斐的。那单杠上大腿抽筋的小子,一侧的肩膀刚好砸在闻斐略微拱起的屁股上,顺势一滑,滚落在地,却是有惊无险,保护住了脑袋。
只是可怜了闻斐。闻斐是以常人肉眼都无法企及的速度,甘当肉垫,撅着屁股飘移过来的,那小子的肩膀端的硬实,即使闻斐的小屁股肉多些,却也被撞得生疼生疼的。闻斐坐在地上侧着身子哼哧着揉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另一个男生从杠上慌忙翻身下来,去扶那个先前跌下的同学,那跌下的男生尤自惊魂未定,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勉强挪到闻斐跟前,向闻斐伸出一只手,道:“哎呀我的妈呀,哥们,谢谢你!”另一名男生也惊异地打量着闻斐,暗忖:“见鬼了,前后都没人啊,这小子是从哪旮旯突然蹦跶出来的,要不然强子的脑袋可就开花了!”闻斐伸出一只手,与之相握借劲也站了起来,嘿嘿笑道:“你这杂耍演的,太惊险了!”三个人互忘了一眼,不由得哈哈一起大笑起来。
大家很快热络起来,互报了班级姓名才知道大家都是刚入学的新生。不过两人都比闻斐大上一岁。那个从杠上掉下的男生叫李子强,另一个男生叫云晓春,巧的都是一年二班的同学,俩人坐在最后一排,闻斐一时竟没认出来。
“小斐”你是突然从哪冒出来的?云晓春的性格比较开朗,有点自来熟,刚认识就叫得很是亲热。“对呀对呀,俺怎么先前没看见你?”李子强也反应过来,诧异地问。
“我,我就在旁边站着了,你们没注意罢了。”闻斐吱唔着说,不由抬手轻敲了敲额头,刚才那一瞬间地体验,太过玄妙,闻斐也全然不知所以,懵懵懂懂地一时间稀里糊涂,满头雾水,只是隐约间肯定这与那虚道玄清诀有铁定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