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突然很静,静得世间宛如成为虚无。
“岑希?”不知过了多久,闻斐猛地跳下床来,与康紫荆同时惊叫。
“是的,岑希和闻斐!”而且我现在可以肯定,那个闻斐,就是你!观星道长盯着闻斐,一字一顿地迸发出来,闻斐忽然间觉着,观星吐出的每一个字,仿佛放大了无数倍,直击心底,一时间竟是呆了。
过了好久,一滴清泪从闻斐的眼里缓缓滑落,无边的思念瞬间笼罩了整个屋内,那滴清泪,终于滴落,滴落在千年前,岑希的同一处泪窝之中。
闻斐缓缓蹲下,并指如刀,小心翼翼地将青石上的那滴泪窝,扣取了出来,用手轻轻摩挲着,久久未站起身形。
“我的玉匣呢?”不知过了多久,闻斐终于开口。
“在峨眉山晓星峰,文青就是雪儿,司空沐雪。”观星道长表情复杂,缓缓开口道:“岑希姑娘在第二日便匆匆出了积云谷,临走时,嘱咐我一定要保管好那个玉匣,她说,如果没有意外,你至少要在1400多年后才会来找我。”
“我和雪儿都不相信,人怎么会活那么长时间?但师傅相信,第三日,师傅便带着我和雪儿,还有那只玉匣,以及姑姑留给我和雪儿的半份灵石,去了峨眉山晓星峰。晓星峰文青轩苑是我们宗门的藏经之所,早年在宗门兴盛时期,初入宗门的弟子,都是在那里修习典籍,接受修真起蒙,师傅带我们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安藏玉匣,因为晓星峰藏风洞是本宗门秘藏珍典之所,那洞有一处阵法,名叫“藏风阵”,专司隐匿之用,师傅说如果玉匣放在这里,本门当不会辜负岑希姑娘所托。
闻斐和康紫荆静静地听着。
“在藏风洞安放好玉匣之后,突然来一个华服公子,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师傅显得对其极是恭顺,现在想来,应该是当时那人分神中期的修为,令师傅对他产生了深深的惊惧。”
“那人问我和雪儿还有师傅,岑希跟我们说了些什么,我和雪儿当然不会将岑希姑娘托付之事讲给他听,师傅同样是装糊涂,那华服公子百般追问,我们就是一味坚持,最后那人终于暴发,说什么两情相悦,生死相依全是假的,还说一个野境的小丫头不识抬举,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取出一支翠绿的竹笛,指着我和雪儿说,你们也骗我,我就让你们永远不能在一起,哪怕就是有一天,你们近在咫尺,我让你们也如隔天涯!说完,他便吹起绿笛。”
“那笛音如今我回想起来,还心悸尤存,我眼看着雪儿在我的面前,眼内渐失神彩,面色渐趋苍白,我想去抱住她,我想去阻止那人,我发现,在笛音中我竟是一动也不能动了,哪怕是眨眨眼睛。”
“终于,雪儿在我的面前,慢慢地倒下,我恨,我现在最大的心愿,便是将那人灭他个魂飞魄散。”
“接着倒下的,是师傅。然后那个人放下绿笛,看着我,呵呵笑着,笑得满面狰狞,笑得一脸泪水,对我说,这环宇根本就不存在永生永世的爱情,你看,他指着倒在地上雪儿,对我说,她现在不管不顾,竟自睡去,你敢说她此时还是爱你的么?不过,我保证,等她醒来时,她绝不会再认得你半分,说完,他又拿起绿笛,在笛音中,我渐渐失去神识,从此,关于雪儿的一切,都在那该死的笛音中,丢失了!”
“等我醒来时,我和师父已身在积云谷内,有关于此前的种种关于岑希,关于雪儿的记忆,全部丢失了,甚至就连家人、还有晓星峰也从记忆中永远消失!”
说到这,观星道长望着被闻斐扣出一个方洞的青石地面,久久未曾出声,闻斐和康紫荆对望一眼,康紫荆轻拉了一下观星道长的衣袖,道:“师傅,别想了,我们去峨眉吧!”
观星道长猛地抬起头来,眼里充满了企盼,仅过了一瞬,眼神又黯淡起来,悲伤地道:“她终究是不会认识我了啊!”康紫荆气得一跺脚道:“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是零,看来还真不假,小斐可以恢复你的记忆,难道就不会恢复雪儿的记忆吗?”
观星道长老脸一红,眨了眨眼睛,道:“我可以向闻兄弟放开神海识府,雪儿怎么会?他为什么要相信闻兄弟?”
康紫荆见自己的师傅还一口一个闻兄弟的唤着,自己这姑姑当得太过郁闷,便道:“师傅,明天我跟小斐就启程赶往晓星峰,你就别去了,免得见了面,看见雪儿师母不认识你,你反倒伤心难受!”
观星听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突然猛地反应过来,看向康紫荆道:“你这徒儿,话说得倒是没错,只是为师听着,怎地就觉着极是别扭,师傅是让你拿来揶揄取笑的?今儿晚间,为师命你默写“天脉风云诀”十遍,写不完不许睡觉!”说着取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道:“写完后拿此牌向为师复命。”
康紫荆接过玉佩,苦着脸道:“师傅,你动真格地呀,要不是我把小斐领来,你……”
“十五遍!”不等康紫荆说完,观星又道。康紫荆声音噶然而止,楞楞地望着观星,观星呵呵一笑,也不理康紫荆,看闻斐一眼,道:“闻斐兄弟,在下珍藏了隋以下,历代很多的好酒,要不要尝尝?”
闻斐眼睛一亮,道:“必须要尝的,姑姑,你慢慢写,我跟道长去看看。”说完一拉观星衣袖,两人谈笑着向门外行去,把个康紫荆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闻斐万万没有想到,观星竟是个藏酒大家,在二环谷壁的北侧,一个蜿蜒近千米的山洞内,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千坛佳酿,最离谱的是其中竟然还有白兰地、伏特加和各式红酒。闻斐诧异地看了看观星,观星笑着搓了搓手道:“我师傅本来就有这个喜好,自从他踏入灵境之后,平日里待着无聊,我便也收集些来,这时间一久,便攒了下来,其实,我并非太过善饮的。”
说着指了地上的酒坛,款款道:“山西汾酒,江南沛酒,真定煮酒,镇江百花酒,还有西凤、杜康,这里都可寻见,并且都是当时的研发者所亲酿。再看那边几排酒坛,装的都是宋时市店的名酒,那个是忻乐楼的仙醪酒,那个是和乐楼的琼浆酒,那些个矮胖坛子里装的是高阳店的流霞酒,味道极美,所以我都储了些,对了,那个遇仙楼的玉液酒,还是因我师傅而得名,想喝哪种,你随意取来。”
越往洞内行去,酒香越是浓郁,终于将藏酒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闻斐也不客气,收了四五坛酒到纳物戒内,暗叹这纳物戒要是再大些,就最好不过了。
两个人出来时,观星提了一坛杜康酒,告诉闻斐,这酒乃杜康亲酿,酒香纯正,稠咧清澈,历久弥香,值得一试。两人说笑着,来到主楼右侧的二楼亭台,观星又到一环谷壁北侧的山洞里,取了些风干卤制的各类肉脯,到厨房切了薄片,盛在盘中端了上来。
闻斐望着桌案上四个青花瓷盘,看了看观星道:“这是哪个年代的盘子。”观星看着瓷盘寻思了半天,道:“应该是元时的吧!”说着一敲桌案,道:“忘了取杯子!”说着直接从二楼的亭台纵下,拿了酒壶杯子,一纵身便又飞上了亭台,道:“今儿个真的想喝酒了!”说着便拍坛倒酒,复又挚起酒壶,斟满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到闻斐的面前,道:“闻斐兄,我敬你,请满饮此杯!”不待闻斐应答,一仰脖,酒尽杯干。
闻斐端起酒杯,也被酒香馋得兴起,一仰脖,也是酒尽杯干,观星也不说话,拿起酒壶便再要倒酒,闻斐感觉手中酒杯甚是圆润好看,便注目观瞧,一瞧之下,不由脱口而出:“斗彩鸡缸杯?”观星不禁一楞,道:“这隔了三百多年的小酒杯,你竟然也能叫出名来?兄弟,好记性!”
闻斐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暗道:“大哥,这杯子现在叫文物好不好,稍微对文物有了解的人,哪有不认识这鸡缸杯的?”见闻斐依旧把着杯子细赏,观星以为闻斐喜欢,便开口道:“闻兄弟,喜欢这杯子,一会我送你几对,我那里还有很多的,对了,这壶可是跟这杯子一套的,我那里还有个三四只,来,来,喝酒,一个杯子有啥好看的!”
闻斐将酒壶从观星手里取了过来,细细看来,不禁吸了口凉气,这壶可是从来没有在任何资料上看到过的,慢慢地给观星和自己斟了酒,抿了一口,道:“道长,这壶可未曾传世啊?!”
观星奇怪地看了一眼闻斐,道:“这你也知道?”闻斐笑了笑道:“还真没有传世啊?我只是猜的。”观星呵呵一笑道:“那年,掌管这官窑的窑官,家中出了些事情,得罪了一只灵动初期的猫妖,全家险些丧命,正好让我遇到了此事,我将那猫妖收服,并放归到云山深处,那窑官为谢我救命的恩情,与他儿子和女儿合力,舍命私下为我烧制了一窑瓷器,本来是盘、碗、罐俱全,怎耐那窑官是个死心眼,瓷器出窑后,他却将那盘、碗、罐皆当场砸碎,说这一窑只有那几套酒器还算入流,其余的皆为下品,是欺世之作。”
观星说到这,好象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等等。”说着又跳下亭台,不一会一手捏了三四张盘子,右手拎了一个斗彩大瓶,又飞了回来,道:“我也不懂这些个盘碗的好坏,只是觉着看着好看,砸了可惜,便动用“移形幻影”的法术,暗地里留了几个,厨房里还有三四个碗,你看看,是不是挺好看的?”
闻斐手里握着斗彩鸡缸壶,看着桌子上的斗彩大瓶,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暗叹一声:“奇葩孤珍,我是不是很幸运能一睹其风采?而且……还拿着其中的两件在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