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怡经过很大的波折,甚至受到生命威胁,终于坐在了去省城太原的列车上。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
火车上,她最忐忑的是:自己没有单独出过远门。到达太原是什么样子?能否找到通往缝纫学校的公交车?会不会遇到坏人?会不会迷路?会不会丢失自己的钱财……
想到钱财,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装钱的口袋,她的钱真是来之不易啊!
两个月前,她就对学裁缝做出了决定,却迟迟不敢公布。
她不想因自己的冲动而让三柱爆发、再起事端;不想为此事让三柱抓住把柄,自己落下惹事生非的名声,致使孩子对母亲心生怨恨;更不想因家庭大战,让孩子在关键时刻扰乱学习和考试的情绪。
她在忐忑、煎熬中度过了两个月。云祥的话,是她坚持下去的动力。
云祥几次对她说:“你三年都熬过来了,千万不要因你的愤怒在这两个月之内再起大的波澜!只要不连累孩子,不管他提不提离婚你都要冷静对待,都要有一个好的身体。
“只有好的身体才能使自己强大,才能让孩子幸福,才能让孩子有个好的前程。你们家什么都能倒闭,什么都能赔进去,唯一你不能倒闭,你的身体不能赔进去。赔进去不仅毁掉你,更毁掉的是孩子的前程。
“你再坚持、坚持、再坚持!就算天天受气也只有六十天,孩子的前程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要把孩子留在他父亲的身边,那可是比死都难受的事情,你的亲戚、朋友甚至是神仙、上帝都不会饶恕你的。”
雪怡熬过来了。她终于高高兴兴地把炎儿送进了昔阳中学的考场,又高高兴兴地接了出来。她选择在考完的第二天庆贺一下炎儿的考试轻松,趁机把自己的主意说出来。
这一天,雪怡做了孩子们最爱吃的、也是过年才吃的甜卤饺子。
她瞅准一家人高高兴兴包饺子的时候,说出了她的想法:“我想去太原学裁缝,这是我考虑已久、考虑成熟的事情。我想再听听家人的意见,你们同不同意?”
雪怡说完,停住手中的活,轮番瞅着三个人,她想让家人给她一点力量,给她一点支持。
两个儿子拍手称快,李梦抢着说:“妈,你要学会裁缝,我就能穿上更时髦的衣服去上学。妈,你回来先给我做一条老板裤。”
李炎不甘落后:“妈,等你学好了,也给我做一件小坎肩,我看见穿坎肩的人挺帅的。”
“可以,可以,只要妈妈学会了,你们要什么我给你们做什么。”看着两个欢快的儿子,雪怡的心里甜滋滋的。
李梦又说:“妈妈,我还想要半大的风衣,城里的同学有好多人有的……”
“妈妈,我还想要没有肩膀那道缝(插肩袖)的茄克衣……”李炎紧跟一句。
正在他们欢声笑语之时,传来了一个沉闷的声音,好像在远处,又好像在耳边,阴森森的气宇刺进了他们的耳朵、刺进他们的心里。
“你们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我不同意!!”
不协调的声音一出现,气氛全变了,欢快的声音戛然而止。
三柱也停住手中的活,眼露凶光,看着雪怡说:“家里没钱你去什么太原?你就在家里好好给我呆着。你还成气候了?亏你想得出来?你看看别人的老婆都安分守己地呆在家里,谁是你!!”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谁也不再说话。接下来,只有包饺子,煮饺子,吃饺子的声音。
雪怡看着孩子们吃饱喝足以后,开口说话了:“李三柱!你也太霸道了吧?如果你换一种理由、换一种口气说话,如果你的理由充足,能让我心服口服,我倒是还可以考虑。你要用这种理由,这种口气说话,肯定阻止不了。”
三柱说:“要去,咱们离了婚再去。只要你在这个家就由不了你!你死也要死在这里!我郑重地告诉你:你要敢走出这个家门,我就敢打断你的胳膊腿,不信你试试看!”
雪怡听了三柱的话没有激动、没有生气,反而很平静地说:“自从我来这个家以后,你想做什么生意,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你决定以后都是我给你拿钱,我在帮你。
“可是,我想做什么,你不但阻止,还要打断我的腿?打断我的四肢?好吧!你可以随便打,也许打断以后我就去不了啦,可我也就永远离开了你。只要我还能爬着走,可能就由不了你!”
雪怡看了看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她,静静地听着,又继续问:“你没钱?你真好意思说出口?我做花生米,我做葵花子,挣的钱都去了哪里?你当着孩子的面,说呀——!”
三柱眼睛一翻一翻的,没有说话。
雪怡又说:“你以为我以前相信你说的鬼话吗?我只是为了避免生气,只是为了用我的宽容来让你愧疚,在感情上对我有一些弥补。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当猴耍,把我当傻子看待。
“今天,我不说以前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清算的!我就说现在,你买海狸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我借给你两千四,你说不管你赔与挣都会还我。你还了吗?我问你要过没有?我知道你赔了……
“如果你挣了呢?不又全部是你的吗?不又是没有我的份吗?就算我出的两千四属于投资,海狸鼠赔赏的六百元,按比例我也应该得到三百六十元,你把这些钱给我,咱们现在什么都不说。如果不给,当着孩子们的面,新帐老帐咱们一起算……”
三柱怕算账,他的心里没账可言。更怕提以前的事情,以前的事他忘了,永远也说不清楚。
孩子们目睹了吵架的全过程,父亲的蛮横让他们倒向了母亲。李炎说:“妈妈,你要坚持!我们支持你!”
李梦说:“妈,我以前看见你们两个赌气我还有点怪你,我以为只要你和和气气跟他说话,他就不会生气,可是我错了。
“妈,你今天那么笑眯眯地跟他说,他不同意也不能生那么大的气呀?他是不是经常说打你?打死你呢?我听他说那样的话,真是顺口说出来的。“
雪怡咬紧了嘴唇抑制住眼里的泪水,半晌才回答:“是的,几乎跟吃饭的次数差不多,他恨不得让我死!”
“妈,以后你不要怕他。”高大的李梦用臂膀靠住了妈妈的肩膀说:“妈,我长大了,我们都长大了,你做你该做的事情,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三柱终于在众怒之下妥协了,不仅给了她三百多元钱,还用三轮车把她送到县城里。
……
当雪怡怀着忐忑的心情到达太原火车站时,啊!竟是另一番天地!
她走出车站、走到广场,哇塞!比温平村的戏台坪还要大几百倍哪!她看着群蚁似的人们,头有点晕了。看着车辆就跟游行队一样往前行,她眼花缭乱,不知道东南西北。
她就跟农村来的毛驴一样横冲直撞,时时被一双双温情的手拽回到人行道上。经多方打听、不耻下问,很快找到了缝纫学校。有人热情接待,不到一个小时就办好了一切手续。
雪怡来到学校,好似回到了孩童时期。
学习,雪怡打小就是最开心的事情。她能全神贯注、废寝忘食地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她能很专注地解开那一道道难题。
就在初中毕业后,就在学大寨的运动中,姐妹们、社员们全都向往着进城里找工作,一辈子脱离农村。
她却是与众不同的想法:如果不是父亲被打成“叛徒”,如果她能有两种选择,一是学习两年再返回农村,二是找到工作在城里一辈子,她宁愿选择前者。
现在,她能有幸重返“学校”,虽然学期只有两个月,怎能不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怎能不感谢改革开放?怎能不好好学习呢?
这些日子,是她十几年来最欢快的日子。没有烦恼,没有压力,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再受三柱的欺负。整天和小妹妹们在一起,好像也成了孩子。
白天,她们紧张地学习,晚上成群结伴一起去露天舞厅看跳舞去。她们一起聊天,一起唱歌。一起洗衣,一起吃饭。
她的热情、谦和赢得了小妹妹们的贴心与尊敬;她的温柔、努力与技术赢得了小妹妹们的佩服和信赖,“大姐……”的呼喊声在她耳朵里是最甜蜜的字眼。
教室里轮到她值日,总有好多人帮她扫地。她生病了,同宿舍的人很着急,争着抢着把饭给她端回去。
尽管她节省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尽管她舍不得花费回老家的来回路费,她还是为把刚考上昔阳中学的炎儿风风光光地送到学校,而在学习期间特意回家一次。
又是三柱开着三轮车送的,比自行车方便很多。连同上高二的李梦,一家人跟行李一起到达,引来了众多家长羡慕的眼神。
雪怡感慨地说了许多三轮车的好处,建议三柱再怎么困难,保住三轮车是最重要的。因为三柱早有卖掉三轮车的意向和提议。
雪怡怕三柱因经济紧张而跟上次卖摩托车一样来个先斩后奏。在她安顿好孩子、重返太原的那天,特意拿出二百元给了三柱,并千叮咛万嘱咐,着重提到三轮车不要卖掉。因为它已经为家庭出力,发挥了它应有的价值。
随着脱贫致富的深入、随着对金钱的欲望,人们已经开始计较利益得失。农村里少不了运输的事情,再借平车、借牲口使用,恐怕很难。就当做它是不吃草料的牲口、木头做的平车养着,对春天运粪、秋天拉粮食有很大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