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酒馆里,苗家唯一的儿子宗才直着腿弓着腰哭丧着脸坐在地上,被将要失去云裳的巨大痛苦给淹没了,额头上的疼痛和心里的痛苦相比根本比不上什么。
想到此生再也听不到云裳用甜甜的声音叫他“宗才哥哥”,再也看不到云裳温柔的笑容,他的心就跟被挖空了一大块一样,空荡荡的,满是凄凉的痛楚。
看到唯一的儿子跟傻了一样,自从被靳家当家的一口回绝且掉头走掉之后就双目呆滞,两眼无神,苗家二老也是心痛地掉泪,可是又能怨谁?
怨靳家吗?靳家也确实有难处,家中七八口人已经断炊两天了,就指望着云裳嫁出去换两口活命的粮食。一斗小米换云裳这样标志的媳妇,搁在平时那是天大的便宜,靳家肯等两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怨自己无用吗?苗家三口俱是能干利落的,当家的更是有一手好厨艺,虽说酒馆开在村头,但附近几个村的村民谁不知道苗家酒馆的名声?就是旁边的富户结婚也都是请的苗家当家的做大厨。
搁平时,以苗家这样的家境,再加上小酒馆平时的收入,一斗粮食是怎么也不会放在眼里的,可是接连两年的现在是灾荒,连村中的大户人家的囤儿里都见了底,但凡有一个铜板都想攒好了去买粮食,哪里有钱去饭馆吃饭呢?
苗家大娘叹了口气,对儿子说:“我的儿呀,你先起来,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云裳的事等娘晚上去你姥姥家说说,看看你舅舅能不能接济接济,总要给你凑够娶亲的粮食的。”
苗家当家的抹了抹眼泪,心知妻子娘家兄弟家境更加不好,别说是灾年,就是平时还需要家里接济,哪里会有多余的粮食借呢?但他平时也不是话多的人,这时更是说不出巧话来安慰妻子和儿子,便起身从后面厨房里端了两碗热水,一碗递给妻子,一碗递给儿子。
“娃儿呀,喝口热水吧,大丈夫何患无妻呢,以后总能找到更好的。你总不能因为媳妇就不要爹娘了吧?”
见到儿子被他爹灌了热水后幽幽地醒了过来,眼睛又有了神采,苗家大娘心知儿子已经缓过神儿了,这才放心去收拾刚才客人吃过的碗筷,穷人的命就像杂草,即使被命运踩在脚下也只有无言的受着。
大碗的羊肉面只吃了一小半,还剩下大半碗面条和小半碗汤,这真是--富贵人家的做派!
苗家大娘一边擦桌子一边心疼得直抽抽,哪里能这样糟蹋粮食呢?
她叹息着将碗筷收起,才发现桌上没有放钱,该不会是个吃白食的吧!
苗家大娘急了起来,好几天没有顾客了,刚才做的那碗面可是用了他们家所有的材料,这还是看那姑娘周身气派,不像是缺钱的主才舍得拿出来做的,那里想到她竟然会是个骗吃骗喝的!
她急得两眼发蒙,匆匆就想出去叫人,不巧一下子被凳子给绊倒摔在了地上。
“哎呦,哎呦!宗才,快来,宗才!”苗家大娘大叫,把自己的儿子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伤心了,连忙上前将娘扶起,“娘呀,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我背你去王郎中家看看吧!”
“不用管我,快去,快去,刚才那个吃饭的没给钱!”
“啊,这天杀的娘们,娘,你等着,看我抓住她总要让她双倍赔给我们。”说着苗宗才迈开长腿跟风火轮一样冲了出去,还是苗家当家的心细,他将自己娘们扶起来,一眼就看到旁边桌子下面有一个白色的袋子,如雪般白净的布料缝成个麻袋的样子,他轻轻一拍,便被白色的粉尘呛了一下。
他不敢置信的和自己娘们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是?
“宗才,你个蠢货,快给我回来!”乡间小道上,苗家当家的洪亮的声音传出了老远。
雪依旧是纷纷扬扬的下着,天空越发沉暗了,靳大柱一身单衣,破破烂烂的打着补丁,唯一的大氅留给家中两个最小的孩子当被子盖,他强撑着只穿了单衣就出了门。
单衣单薄,雪片大的鹅毛大雪一落在他身上便化成雪水,不一会儿他全身就湿透了,冷风一刮直接就冷到了骨子里,即使强壮如他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可是心里却依旧是暖烘烘的,热腾腾的。
终于可以回去给媳妇交差了,云裳也不用嫁给邻村的哑巴了!靳大柱心中高兴,单手拎着半袋子面粉,二十多斤中的面粉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飞,轻飘飘的像没有重量。
说来今天真是交好运了,天上降下了个贵人给他们靳家和苗家。
本来他从苗家酒馆里出来,听到宗才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宗才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为人机灵,活道儿,做生意上那是一把好手,十里八乡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说这小子天生就是拨抱算盘的,将来肯定比他爹有出息。
更难得的他是死心塌地得对云裳好,将云裳交给这小子他十分放心。
可是家里不止云裳一个孩子,下面还有好几张嘴需要喂,想起之前饿的突然晕倒就再也没有醒来的两个小儿子,他只好对不起云裳了。
他这边狠下心来拒绝了苗家,心里也不好受,便在小道上慢慢地挪着步子,真希望这路永远也走不完,他真的不想亲自回到家里去宣布这样的噩耗。
谁能想到事情就这样峰回路转呢?他被苗家大哥追上时还心存戒备,将信将疑地回到苗家酒馆,立即被那一袋子面粉吓到了。
他和苗家三口反复回想刚刚哪位姑娘的面容,确定都从来没见过她。
萍水相逢却解人危困,雪中送炭又不留姓名,虽是幼女却有古来侠义之风,靳大柱觉得此女必定来历不凡,有些好奇她来他们这穷乡僻壤的有何要事。
不管怎样,两家眼下的问题一下子解决了,苗家真是厚道,本来说好的一斗粮食,半点没有少给不说还多给了几斤。
这面粉精细,他们这乡下人吃起来太浪费,靳大柱决定先把面粉带回家给老婆孩子看看,安安他们的心,再回头去济宁县城,把面粉换成粗粮。
一斤面粉换两斤粗粮,二十斤面粉约可以换四十几斤,再搭配点家里存好的野菜,过年以前是不怕家里再有孩子饿病了。
他越想越开心,愈发像三岁小孩一样,将面粉像玩具一样在手里转来转去,不一会儿灰色的衣服上就落满了一层白色粉末。
他不心疼自己唯一的一身衣服,却心疼不时从飞出来的面粉面面儿,这可是全家人活命的希望。
他暗自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后悔,小心翼翼地将从苗家拿的半袋子面粉抗在肩头,但还是止不住高兴,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
心头的重担一除,靳大柱立即觉得松快许多,他脚步轻松地往家赶,却在村头大树下被人拦住了。
一群敲着牛骨棒唱着莲花落要饭的乞丐将他团团围住,乞丐们唱着乞食,这个道:“哎,这个老弟好面善,蟠桃会上见过面,慈眉善目心肠好,咱们弟兄挺有缘。”那个道:“哎,说有缘道有缘,兄弟快来帮帮咱,我们还要往北走,给点吃的救救难,乐善好施有好报,保你有段好姻缘。”
靳大柱还等着那粮食回家救命呢,哪里有心思理会这帮子乞丐,一边推搡着一边往前走,道:“去去去,你们别缠着俺,俺还饿着肚子呢,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救命。”
靳大柱从前是做镖师的,因为镖局倒闭才回了家,有着一身不凡的武艺,等闲三五个人不是他的对手,他很快便从人群里突出了重围。
这群乞丐见这个壮汉不好惹,又团团围住另外一个人,更加热情得唱:“姑娘您美貌赛嫦娥,多子多福多寿限,儿子披金戴银跨骏马,世世代代做大官。”
靳大柱从人群里冲出来,本想直接回家的,又看到乞丐围住了另外一个人推着个独轮车的人,想着这村里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帮忙就帮帮忙吧。
于是他又回头冲回人群:“让一让啊,让一让,这是我们家穷亲戚,到我们家讨饭的,也没有粮食,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他本来就有蛮力,推着独轮车跟风一样往前冲,前面的乞丐竟也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路。顾敏被那群乞丐的围攻给吓坏了,见到有人救她,就风一样地跟着他向前跑。
只是这人速度实在太快,顾敏刚开始还和他一起推着车子,后来就渐渐追不上了,踉踉跄跄地跟在车子后面。
靳大听到后面人的喘气声越来越重,回头一看,后面的乞丐早已不见了身影,方才停住,回头看了一眼顾敏,一下子就愣住了,这不是刚刚留下面粉的姑娘吗?
“谢谢,额……”顾敏噎住了,弯腰喘气,心想怎么这么巧?眼前高大如铁塔一般的大汉不就是刚刚在酒馆遇见的那个吗?
“姑娘,原来你是来我们村的呀!怪不得回到苗家酒馆里歇脚呢,这大冷天的,你来我们村是投亲的还是来办事的?”靳大柱关心的问。
原来顾敏推着独轮车在雪地里走的慢,又被村口的乞丐给堵住了一会儿,顾敏知道不能心软给任何一个乞丐粮食,否则肯定被困得脱不了身,便和一群乞丐又僵持了一会儿。
她推着车子本来就慢,又耽搁了一会儿,倒是刚好和回村的靳大柱碰了个正着。
“寻亲的,不知道大(dai,四声)爷你们村里最近有没有一个叫邱少卿的小孩子来过?”
“邱少卿?有点熟悉。”靳大柱拍了拍自己光光的脑门,顿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见顾敏紧张地盯着他,便问:“不知道姑娘找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有什么事?”
来之前,顾敏早就将邱少卿的简历背的滚瓜烂熟,自然记得他今年正是六岁,看来真是问对人了,不枉费自己一路的辛苦。
“大爷,此时说来话长,但如果没错的话,家母应是少卿的亲姨母,我是她的表姐。”这句话在顾敏心中已经排练不知道千遍万遍,以至于靳大柱从顾敏身上看不出一丝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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