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北风呼啸,顾敏站在二楼的窗户内向外看去,空旷的原野上,满眼皆是肃杀清冷的萧条之色。
室内一灯如豆,橙黄色的灯光透过没有拉上的玻璃窗渗透到外面,有晚上起夜的仆人半夜从大宅外面经过,看到顾敏的灯还亮着,感叹一番:“小姐做生意真的不容易啊!”打着哈欠就去睡了。
顾敏就没有那个福气了,她在等一封信,一封从关东而来,至关重要的信。
等了半宿也没等到,顾敏心怀忐忑得睡了。
第二天早上商会例会,顾敏上马车时不由打了一个哈欠。
这动作落在康广银眼里,他回想了一下,最近小姐一直都是这样,没精打采的样子,这种情况不正常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小姐,好久不见老脏了,他去哪了?”
“他啊。”顾敏顿了顿,说:“章道长出去会友了,听说是数十年不见的朋友突然来信。”
“这样啊。”康广银拖长着声音说。
不知怎么的,顾敏总觉得他一字都没信。好在他一直都是有分寸的人,并没有接着问下去。顾敏松了一口气。
勾结土匪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犯法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早晨,天津商会门口的马车车队越来越长。绵延的队伍顺着总商会门口的街道延伸,都停到两条街开外去了。
这段时间,天津卫的工商业总体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能多出这么多马车,实在是拜香胰商会的红火所赐。
资本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利益的方向流去。天津的香胰生意这样红火,利润之高引得天津卫所有的商业大鳄都为之痴迷,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入这个领域,并分一杯羹。
商会大门口。
穆买办下了马车,正与周围人寒暄着,看到一个豪华的马车从外面开过来,认出是新世界游乐园总经理王碧华的马车,他连忙一个箭步上去迎接。
“哟,王老板,稀客稀客。您能来我们香胰商会,真是让我们商会显得蓬荜生辉呀。”
王老板矜持的笑笑。他老家是浙江宁波,宁波人的势力在天津港简直不容小觑。背靠着英国洋行和乔家钱庄,要搁在其他地方,碰到穆买办这种档次的小商人,他理都不会理,但是现在在人家地头上,倒不好倚仗身份撒娇卖痴,不给人面子。
于是两人边走边说,密切的攀谈起来。一个是商会会长,一个是新进来的,实力庞大的竞争对手,看到两人这么密切地说话,会议还没开始,就引得台上台下闹哄哄一片。
顾敏在主席台上端坐着,打眼就能看出会议场内分为两派。
一派人数比较多,看穿着打扮,虽然比较富贵,但是绫罗绸缎,金银玉石,不要钱的往身上堆,一眼就是穷酸乍富的暴发户样子。
他们大多数是从美华出去的工人,依靠从美华偷学来的技术,三五成群,抱团以后组成一个新的加工厂。
他们的特点是工厂都在美华附近,与美华的联系比较多,对顾敏比较感激。这其中就以毛师傅的“向阳牌”经营的最好,他是山东逃荒来的,即使后来离开了美华,也不曾忘记顾敏的恩惠。所以才有那天在大厅内的惊人一跪。
一派人比较少,看外表威仪稳重,光华内敛,虽然穿着打扮也很不错,但是却更重细节,古巴的雪茄,法国的手帕,发亮的头油,无不宣告了这些人和那群暴发户的不同,他们是一群old、money,是最早投奔殖民者,富了好多代的外地人,犹以宁波人居多。
这其中还有一些典故。天津作为五口通商口岸最早开户的时候,洋人来到这里做生意,他们语言不通,风俗不懂,自然要雇一些本地人来替他们打开市场。
本来,天津本地的商人应该是最有地利优势的,要论懂市场,谁能拼得过这些世世代代就在这里生存的本地商人?
但是到最后,这些外地来的宁波人却最后垄断了洋买办这个行业,成为天津卫最呼风唤雨的那批大商人。
难道这群宁波人就比本地商人优秀一些,精明一些?也不尽然。
这还得说到一个观念的问题。天津卫,天津卫,拱卫京师。天津人都以自己能保卫皇上为骄傲,什么洋鬼子,靠边去!给洋鬼子当差,说出去都觉得丢人,大家都不愿意做,所以才有了宁波人的捷足先登。
宁波人依靠着洋人渐渐成了气候,就开始在洋行里拉帮结派,搞地域联盟。渐渐地,过了几十年后,即便一些人转变过来观念,也为时已晚,他们想挤进洋买办的圈子也挤不进去了。
话题扯远了,总之,坐在高台上,顾敏看着泾渭分明的两群人,皱了皱眉头。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样两派人争斗谁胜谁负吧?
无疑,天津卫的香胰市场已经饱和甚至要溢出去了,这时候正是市场竞争最激烈的时候,肯定要首先排挤出去一批人。
暴发户们实力弱小,又不团结。宁波人背靠洋行,实力强劲,又很团结。这样下去,暴发户们一定是最先输得那批人。
可是,于私于公,顾敏都不希望暴发户们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