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华洋行的总经理室,小野昭和正在耐心细致得写着一份拜贴,人说字如其人,但是单从小野昭和这手端方细致的小楷上倒是一点也看不出他对中国的狼子野心。
“总经理,不好啦!”
“什么事?”半个月来,烧碱的价格都在他的控制之中,计划进行得顺顺利利,小野昭和的心情也算非常不错,所以就在写字的时候被中途打断,也不见他有丝毫发怒,反而调侃吴端说:
“吴端,你好歹也是内华洋行的副经理了,怎么还能这样浮躁?这样下去,早晚要被人后来者居上的哟!”
在内华洋行,吴端和穆买办之间的不和早就是公开的秘密,这固然有两人之间根本的利益纠纷,比如中国籍副经理位置只有一个,两个人到底谁做的问题。但是,小野昭和不动声色的挑拨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
吴端按下心中的不满,说:“总经理,今天天津卫发生了一条大消息,美华的顾敏宣布,从今日起,每天无限量地为所有本土华商供应烧碱,一百两银子一袋!”
“一袋一百两?吴端,昨天的行情是多少?”
“五百两银子一袋。”
整整比市场价低了八成!小野昭和震惊得连手中的笔掉了都不知道。
站在办公桌前,吴端的眼神偶然扫到了拜贴的尾端,李某某收,“李某某”到底是谁呢?吴端的字认得不全,后面两个字太稠了,他看不清楚,一时也认不出来。
“吴端!”小野昭和高声警戒他,同时抽手拿了一本书盖在上面。
“总经理,我不识字,没--没看到。”意识到自己可能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吴端感觉后颈一凉,他曾经给绑架顾敏的那伙日本绑匪做翻译,后来还被乔家给抓住了。亏得他机灵打昏了看守才逃出来。
但是经过这件事,他对于小野昭和的雷霆手段也感到心底发怵。
“你出去吧,叫穆买办进来。”
“是。”吴端悻悻地出去了,不敢在这个当口反驳一声。
穆买办志得意满得进来。向小野汇报了今天的行动。
“总经理放心,我已经派人混入采购的队伍里了,我的要求是,有多少买多少,他顾敏不是说无限量供应吗?我就不信美华的库存能够撑得住整个天津卫的消耗。只要等美华的库存耗尽,到时候,整个天津卫的烧碱市场,可就完全掌握在咱们手中了。”
“很好,就这么办!果然和吴端相比,还是穆买办你老成持重,让我放心,看来你们两个的位置也该动一动了。”
美华工厂门口的烧碱铺子,新开第一天,不到半日即关门歇业。许多得知消息晚了的工厂主在美华工厂里到处求人。就连打饭的王老三家媳妇都收了两个银元的赏钱。
王老三家的一下工到家,就对闷着头砍柴的丈夫展示了一下。
“看到没有,一个老板赏我的,说我做得饭不错。”
“哦。”王老三闷声应着。
“我今天可是见了不少老板呢,天津卫里有数的香胰厂主我都见过了,哎,没想到他们这些老板平时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但私下里还都挺平易近人的,一点都不拿架子,还同我唠嗑了好一会儿呢。”
“哦。”
“哎。孩他爹,你最近咋回事呢?整个人一直心不在焉的,你有没有事听到我说话呀。”
“听着呢。”王老三又去挑水,他家的跟着他来到水井边上。不依不饶地问:“你既然听着呢,我刚才说的啥?”
“不就是有别的老板赏给你两块银元吗?又不是没见过银元,别的不说,我这个高级技工在工厂里每月还挣好几十个大洋呢。就两个银元而已,值得这么炫耀吗?”王老三扭头走了。
他家的在背后嘟囔:“跟我发什么脾气,瘦子他失踪这事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
王老三听到他老婆这样说。脚步顿了一顿,心里苦笑,他当然知道瘦子失踪的原因,可是他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去问问小姐瘦子去哪了呢?
瘦子去哪了呢?
隔着一个渤海湾,旅顺港背后的一个小县城里,外地新来的土财主财大气粗得买下了当地最大的院子,然后就关上门,整日里附近居民都能听到外面叮叮当当的声音,有时还能闻到奇怪的味道。这让居民们一成不变的生活掀起了一层波澜,每日都有好奇的人从大门口路过,好奇地从门缝里朝里面看去,盼望着能看到什么。
但最让瘦子头疼的还是墙上趴着的那些皮猴子,怎么哄都哄不走。
“去去去,回去回去!”瘦子举手过头顶,作势要打人的样子,墙上的娃子们就跟地鼠一样缩了下去。
“瘦子,过来。这里是今天新出的货,两百多袋,你赶紧去码头上找人来装船,天津那里着急要呢。”
“是的。”瘦子弯弯腰笑着说:“苗少爷,你看,最近你又从关东其他地方招募到了不少木工,他们个个手脚灵活,又会看图纸,又会装机器,还会搞生产,你看看我又在这儿没事……”
宗才看他耍宝,笑笑说:“我还不知道你吗?不就是老娘在天津说要给你说亲吗?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还真惦记上了。你放心吧,走得事后你家小姐特意给我交代了,等你在天津卫冒充富户招摇撞骗,让内华洋行栽了个大跟头的事情被大家忘了,就把你老娘接来,保证给你娶一房漂亮的媳妇。”
“真的?小姐真这样说?少爷,真是太谢谢你了,我要是娶到了漂亮媳妇,这辈子都感念您的大恩德!”
“羞羞羞,不要脸,瘦子不要脸,哈哈哈……”
矮墙上刚刚被瘦子赶走的小孩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出来,露出一个个光脑门,齐齐地那手指羞羞脸。
“你们这群皮猴子!”瘦子袖着手,边往外走边说:“你们等着,等老子忙完,我一定会回来收拾你们的。”
“切!”小孩子们齐齐嗤他,正闹得欢,谁知却看到房门一掀,走出来一个铁塔般的壮硕汉子,马上就缩起脑袋,消失的无影无踪。
宗才对靳大柱作揖说:
“还是您岳父您厉害,这群小皮猴子一看到您,马上去跑得无影无踪了。”
靳大柱摸了摸胡须,问:“我有那么厉害吗?那当年一直扒我们家墙头,最后还把云裳骗走的小子是谁?”
“咳咳--岳父!”好汉不提当年勇啊。这句宗才自然是不敢说出来的。
打趣了自己女婿一会儿,靳大柱正色说:“宗才,我刚刚收到消息,有官府的人来找咱们兄弟的麻烦,最近已经死伤了好多弟兄了,我恐怕得回去了。”
“官府的人?”
“是啊,只怕是来者不善。我猜想,也许是咱们上次泄露消息,干掉内华洋行车队的事情露出了些许马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