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借抄经为名,在书房里埋头印寻人启事,忙得昏天暗地。
不饮不吃,大半天过去了。
夏嬷嬷和水苏在书房外急得团团转,这是要抄什么经啊,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愈着急,太阳走得愈快,金乌西坠,一天居然要过去了!
夏嬷嬷忍无可忍,狠狠心,走上前敲门:
“夫人!夫人?”
锦言干了一天,亦觉得视线昏昏,以为眼睛累了。
她印好最后一张,决定休息一会……
唉,这张版又废了!
要是刻一张版能无限地印下去就好了……
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你别太过份哟,这已经比手绘快了许多,犹嫌不足……
正准备歇歇眼睛,吃点喝点,听夏嬷嬷喊,忙将手头的工具归扰好,扬声道:
“是嬷嬷吗?嬷嬷你进来吧。”
桌上、案上、里间的炕上,到处都是在晾干的印刷品,虽然事不避人,锦言还是不希望太多不相干人知道这件事情。
夏嬷嬷进来。
屋子里有股奇怪的味道,之前锦言说过要焚香抄经,这熏的是什么香?
味道真怪异,松木味又带股子墨臭……
夏嬷嬷摒了摒呼吸,见锦言面带倦色,闭着眼摊在美人榻上,急切问道:
“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累成这样?”
锦言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嬷嬷,你把窗子打开,熏死了……开小点,别把我东西吹了,嬷嬷,饿死了,有没有吃的?噢,手好酸呀,哎哟,累死我了,真是养尊处优太久了,怎么干了这么一会儿就没体力了,哎哟嘞,累死了……”
刚才忙得欢不觉得,这乍一停下来,各种疲惫酸累全都来了。
只觉得胳膊酸得象有千万颗小针扎,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因用力握铁笔刻版,松懈下来,手掌脱力,手指时不时抽搐一两下,收握起来的力量都提不起来。
她闭着眼哼哼……
夏嬷嬷把窗子全开了小半扇,从外面侯着的水苏和小丫头那里取了新冲的茶水和点心,吩咐水苏去传晚膳。
把茶和点心端到榻上的小几上,半扶着喂她喝几口茶,再看她的一双白嫩嫩的小手黑乎乎地,又是墨又是蜡的,间或着还有几道红印子——
那是一开始没掌握铁笔的使用要领,用力过猛,划自己手上了。
“哎呀,我的好夫人,不是说在抄经嘛,您这是怎么弄的!”
夏嬷嬷心疼:
“这是怎么了,您到底在忙什么?”
打了水取温湿的巾子和皂角给她净手,锦言摊在那儿任由她摆弄:
“嬷嬷,今天非常有成果!咝……痛!您看那儿,那儿,看到了吧?”
夏嬷嬷弄干净她那双黑手,收拾好东西,顺着锦言的指点上前细看。
之前她可是目不斜视的!
夏嬷嬷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工作人员,任何时候都牢记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这!这是!”
她惊呼:“夫人,您怎么……怎么这么多!都跟真人似的!”
目瞪口呆,不相信眼前这些都是卫三爷的画像!
“怎么样?我能干吧?嬷嬷?”
半眯着眼睛,夏嬷嬷讶然的表情很好地取悦了锦言……呵呵,厉害吧?
爱迪生的发明吔!
夏嬷嬷不可置信地取过这一张又拿起那一张,怎么可能画出这么多!
昨天夫人明明也一直没停笔,只不过画了四张!
“嬷嬷,油墨干了吗?你帮忙收起来吧。”
某个得意的人放了一嘴的点心,讲话含糊不清。
夏嬷嬷没再细问,以近乎于虔诚的认真姿态,一张一张地小心仔细地收拾整理好:
“一共一百四十八张!”
惊讶的数字!
这么多张!
“还不到一百五十张啊……”
锦言对这个数字不太满意,忙了一天呢,才印了不到一百五十张,这还能叫印刷或复印?
普通针式打印机都比这个效率高得多!
……
才不到一百五十张!
夏嬷嬷被她漫不经心地语气吓着了,这样还嫌少?
夫人您还真敢说!
这些也该当是道祖真君显灵了吧?
心里疼惜她的辛苦,到底是父女天性,夫人虽说没有见过三爷,这份不遗余力地用心,已然少有!
但愿永安侯真能帮忙找回三爷,一家团聚!
轻轻揉捏按摩她的肩膀、胳膊,酸痛象松针扎的感觉让锦言忍不住呲牙咧嘴地乱哼。
“……夫人,先忍忍,等用了晚膳,好好用热水泡泡,嬷嬷给你上点药酒搓开,睡一觉就好了。”
“嗯,用我师父的药粉,那个又冰又凉,效果好。”
果然如夏嬷嬷所说,睡了一|晚起来,锦言又生龙活虎,擦拳磨掌。
先给长公主请安,回来再继续手工油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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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信息灵通,见她进来,就笑:
“听说你昨儿关门抄经,一天没吃没喝?哪有这样抄经书的?”
知道这府里没有瞒得了公主的事情,锦言不好意思笑笑:
“其实只抄了一会儿,我画画了,侯爷上回说帮着一起寻找我父亲的下落……我画几幅画像,有个参照……”
长公主知道永安侯要找卫三爷的事,听闻此言,不由轻声叹息:
“你这孩子!难得这份心,不过,寻人得有耐心,哪能一蹴而就?可不能为了这个累坏了自己……要不,从宫里借几个画师来府里帮忙?”
宫里的**画师大多擅长画人像,借一两个来无非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对长公主来说,这是小事情。
“不用,谢谢公主婆婆,”
锦言婉拒。
蜡版虽然慢,但比纯人工绘画快多了,而且宫里画家绘的人像也不怎么写实,象拍婚纱照,她现在要印大头证件照。
“我不记得父亲的模样了,画像是请四哥作的,对照着亲手画,也算是一种熟悉。”
话说完,她自己微怔:
这番话说得太自然,她都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难道在自己的心里,真把卫三爷当成父亲了?
可是,自己明明一直想回家,明明自己的父母另有其人啊……
……
回到书房,锦言顾不上再纠结,继续昨天的工作。
寻人启事嘛,在没有特定线索的前提下,自然是撒得越多越广才越有可能得到线索——
如此想着,手上的动作愈发娴熟。
过了三日,三福被请到榴园。
锦言取了画像给他看:
“三福管事,这就是寻亲启事,不知这样是否可行?”
听侯夫人称自己为三福管事,话又说得客气,三福忙躬身施礼:
“小人不敢当,夫人客气。”
双手接过锦言递来的画像,定晴观瞧:
只见上方四个墨色大字,“寻亲启事”,中间是一幅头像,画中人剑眉朗目鼻直口方,特别是那双黑色的眼睛,仿佛真人般,温和地看进你的心里!下方是小字,“卫氏成风,男性,东阳人士……”
这!
这也太逼真了!
他盯着画像,半晌没吭声。
“怎么?不妥当吗?”
锦言见他不出声,心中疑惑又忐忑,难道这寻人启事有问题?
或者说大周朝寻人启事的固定格式不是这样的?
哎哟喂,这可杯具了!
她可是不眠不休忙活了好几天,才凑够六百张的!
应该找三福问问寻人启事的格式的,不应该犯经验主义错误……
这都是心血啊!
“有问题?不能用?”
不死心紧跟着又问。
“啊?!不是,不是!”
三福一回神,连连点头:
“妥当!妥当!小人从未见过这么逼真的画像,一时竟看呆了。”
噢,原来是为这个呀,锦言松了口气:
你说你这孩子,又不是没见过世面,一惊一乍的!
搞得我这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没问题就好,”
锦言指了指桌上裹了防水油纸的印刷品:
“这里有六百张,二十张一沓,共三十沓,都用白纸分隔好了,请三福管事尽早发下去。”
多少?!
三福惊讶得抬起头,六百张,这样的启事?
都画成这样的?!
……
“现在只有这么多,接下来会陆续提供更多,你尽管往下安排,人多人少的地方都要贴。”
这个东西就是要多撒,一个人两个人看到或许没线索,若是过万过十万的人看到,总有那么一个半个的可能会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吧?
这叫广撒网,多捕鱼!
不,不对,是传播广度够了,就会有深度。
“还……还有?”
三福结结巴巴。
“是啊,一定要多派一些,乡镇村寨也尽量贴到,毕竟时日已久,或许我父亲流落到荒乡僻野也说不定。不要怕画像不够,这个虽不能一下子有许多,但只要你所需,会分批次的提供……”
“是,是,”
回过神的三福连连称是:“敢问夫人是请哪位高人画的这些?”
这种画技京兆尹衙门所属的邢名画师也做不到,从来没听说谁的府上有这等高明之人,若能为侯爷所用……
三福,你真是个好HR,时刻不忘为你家侯爷招揽人才。
“有问题?”
由不得她谨慎,爱迪生的发明被人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没有!只是,之前小人已经与京兆尹衙门打过招呼,请他们的画师帮忙……如今用不上了,小人想有个说头,毕竟说不定还能用上这些人……”
三福说得是实情,自永安侯跟他说了卫三爷的事情后,他立马就跟京兆尹打了招呼,一来京城这一片寻人需要他们来,二来也是为了拿到画像就迅速描画,侯爷吩咐能早半日不要晚一天。
“你是说,你已经找到做画的人?我只需给你一张就可以?”
锦言差点抚额,不会吧,合着她忙活这么多天,其实完全可以避免?
所谓画像只给一张就可以?
永安侯已经吩咐请了警方的专业人士来做这件事?
“是,不过,他们的作画水平与您这些是不能比的。那帮家伙,惯会丑化,画不象的。这样与真人相符的,更容易有线索。”
三福说得诚恳,他还是想知道夫人怎么弄来的这些画像。
噢,好吧。
水平不同,听起来还挺具安慰性的——
有效果就是最好,辛苦是应该的……
锦言打起精神:
“那你去安排吧,过几天我再找你。不过,”
她面色一变,语气严峻:
“这些画像的来源,事关内宅,你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来自何处,否则……”
当然,这个任何人不包括侯爷……她倒是不想永安侯知道呢——关键是三福不听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