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各为其主(1 / 1)

烈火照亮寒冷的冬日,狂风卷起一地血腥肃杀之气。

在胭脂山脉,铺着兽皮的宽阔王座上,一个双目狭长的男子仰头深深吸了一口,露出满足舒畅的笑容。

他的下面跪着一个围着兽裙的艳丽女子,正在小心翼翼的捶腿。

男人的手摸了摸她顺滑如丝绸的长发:“如果你父亲看到这一幕,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年拒绝我的提亲。”

女人眼帘低垂,看不清神情,脊背微微颤抖。

男人的目光深处是触骨的寒冷,隐隐有几分戾气:“我赫连凿凿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一个骑兵快马本来,到了王座前,翻身下马:“回单于,慕容昕带着大军跑了,营帐里面剩下不过十分之一的老弱残兵。已经尽数打扫干净。”

“什么?”赫连凿凿眸子一闪,一脚将正在捶腿的女人踢开了去,拍了拍镶着宝石的扶手。

半晌,冷哼一声:“懦夫。”

他的左右是各个部落的主人,此刻听了这话顿时脸上都露出轻松的笑意。

“早就听说这大烮的皇子是在软香温玉中长大,没想到这般不堪一击,我们还没露出牙齿,他就吓得尿裤子了。”说话的是窝查家主,长了一张油腻腻的大脸。

“单于之威扬于北原,岂是这么一个黄口小儿能阻挡的?”阿布勒家主一脸谄媚的笑,其余众家主不由皱了皱眉头。

“听说你那庶子又捉了一堆女人备用?”赫连凿凿瞥了阿布勒家主一眼。

他脸上一闪而过厌恶和恐惧的复杂神色:“这个逆子!本是不想带来的。”

也廓家主讥讽道:“阿布勒大人是怕回去自己那几个宠奴又被吃掉了是吧。这么一个畜生般的杂种,大人何况还心疼?”

阿布勒家主面有难堪,却没有反驳:“这个畜生从小喝狼血长大的,难得几分蛮力……”

“这个倒是,最好松开他的嘴套让他去好好撕咬一下那些懦弱的大烮人。”窝查家主赞同,他随之陷入兴致勃勃的想象:“这次一定可以大抢一笔了!”

赫连凿凿站起来,几乎毫不费力,就将身~下的宝石王座举起来,那是慕容昕王帐的宝座,象征着北营最高的权利和绝对的生杀予夺,而现在在赫连凿凿手上,就像稚子的玩物,他凌空一扔,长刀格档,王座应声碎成四块。

“不够。这些东西远远不够。”他的目光极目向前,几乎突破了层层黑色帷幔,仿佛在和后退百里的慕容昕遥遥相对,“我要的东西,在那里。”

即使那是一张猎网,那也要将它撕得粉碎。

翌日出发的时候,他分了三千骑兵给阿布勒,命令他分兵拿下安北城,作为此番进退的大本营。

没人愿意跟着阿布勒去,即使是这么一大块肥肉放在眼前。

阿布勒骑在马上,脸上挂着得体而温和的笑容,一双黑眸深不见底,那深处是猎豹般狰狞的笑意。

苏鲁家主满脸怒气:“我侄儿的庶子昨晚和他一起,结果现在尸骨无存,下落不明。单于,剖开他的肚子,我倒要看看里面有没有他的骨头。”

阿布勒右手抚胸,笑的温和,竟有几分大烮书生的脾性:“苏鲁大人,我已经说过,您的侄孙儿昨晚被那些狡猾的女人诱骗,掉进了河里。”他说着,转脸一看身后,一个木笼子里面挤挤挨挨十多个面色惨白的女人。

“况且,”他慢悠悠的开口,像在说着什么漫不经心的闲话,“说起这‘想肉’味道,那自然年轻美人最佳,稚子次之,男子再次之。既然已经有了最佳,我何必退而求其次呢。”

苏鲁家主脸色一变,几乎就要拔刀,被他旁边的心腹按住了马鬓,他看了看一直冷眼旁观的赫连凿凿,强压着怒气退了下去。

上一个在赫连凿凿面前拔刀的人,被囊刑处罚,尸骨无存。

阿布勒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拍马而行,而被赫连凿凿钦点的几个小部落,心不甘情不愿的紧跟了上去。

吱吱呀呀的木笼子被拖在马后。

昨夜离开浣衣房的时候,已经走了数十米的阿布勒突然停住了马步:“我记得刚刚那个女人说的是‘其他女子’。”

他转身,声音轻佻的扬起:“可是出来的,只有一个女人。派人去看看,一定有些好东西落在里面。”

“那木屋已经被烧掉,里面就算有人也早就……”

“不,去看看里面那汪水池。”

“水池?!”那水销骨化肉,怎么可能藏有人?

“那不是碱水。第一道碱水已经是陷阱,被识破之后第二道不会有人再敢下去,那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里面不会是碱水。”他想起路上看到的铁拐竹道,舔了舔嘴角,“如果我猜的没错,里面是汤泉。”

像是印证他的话,间歇的安静中,两人都听见了低低的气泡声。

——女奴们人数太多,挤挤挨挨的躲在温泉池里面,水温暖透人心,始终有人的定力不够好。

“温泉水暖洗凝脂,真是一道美味啊。”他笑起来。

——

宁卿一路纵马,凭着模糊的记忆,一直向安北城奔去。

她十指紧握缰绳,身体俯成流线的形状,最大程度减少风的阻力。

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还是因为计划的不够周详,或者是因为变化的太快?是人心难测,还是战局诡谲?究竟哪里不对?

为什么这一世,慕容昕没有丝毫抵抗直接弃营后退百里?她咬牙,不是应该殊死抵抗,最后几乎同归于尽吗?

上一世,她们龟缩在北营中,亲眼见证慕容昕杀红了眼睛,自己的战马被劈成两段,仍然寸土不让,直到最后亲信部队几乎全军覆没。

她还可以记得是在密集的进攻和防守里:哪一场遭遇战中,慕容昕差点被敌军射中,她清楚的记得那一场偷袭,那一场冲锋,那一场陷阱。

这些原本是她可以作为赫赫功劳的先知和功劳,现在因为慕容昕的全面撤退而胎死腹中。

宁卿使劲一拍马臀,看见远处渐渐密集的芦苇荡,恨恨骂了一句:“懦夫!”

铺着金丝软垫的帐篷,慕容昕突然打了好几个喷嚏。

风霜满脸忧虑:“王爷,仔细风寒,要不要请军医来看看?”

慕容昕随手拨了拨炭炉:“加点焚岘香进去调调味,这炭太粗,唐城的炭火总是不够细腻。”

他顿了顿:“不用,现在这会,不知道多少人在刻薄本王。让他们说说吧,或许心里痛快些。”

一只信鸦飞进来,剑雨将乌鸦脚上的纸条取下,双手恭敬呈上:“王爷,是安北城的消息。”

“吴越攸越发蠢了,不过是收粮,结果把自己收到了里面。”他看了看纸条,扔到炭火里,裹起一阵青烟,“吴参军说担心被王叔发现,不敢大张旗鼓,可是安北城现在的商户全部囤积居奇,一时难以筹措,要本王再给他三天时间。”

“我们离营不过数日,百只信鸦全数被杀,他现在拿到的还是三天前的消息。”慕容昕微微眯起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浓重的阴影,“以前听民间说那句话,倒是贴切,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他看向剑雨:“那个暗骑可说了什么?”

“回王爷,属下查得,当日司马将军回来,其实还带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被秘密隐在女闾,这名暗骑前去浣衣房,正是给这个女人送信,让她一起离开。”

“女人?”慕容昕诧异的挑了挑眉。

几乎瞬间,他脑子里面立刻想起一个身影,独立寒风,衣袂飘飘,那样的明亮的眼眸,那样窈窕动人的身姿,几乎不自觉的微微放软了口气。

可惜——就那样葬身冰河……红颜薄命,他眉间一闪而过的憾色。

“是的。”剑雨面色有些为难,顿了顿大着胆子道,“但是司马将军自小就在王府长大,属下不相信,他会是内贼。现在正是王爷用人之际,如果将军可以早早解毒,福王爷也可以尽快被接回来。”

“司马无情从小在王府长大,是父皇赐给本王的死士。二十多年,你们可曾看到他对哪个女人多看一眼?”慕容昕搅了搅木炭,火炭噼啪,衬得他一张雪白的脸也有了生机勃勃的红晕,“所以,他现在不但不能解毒,还要让所有人知道,本王现在怀疑他。”

“是。”霜风剑雨几乎立刻明白了慕容昕的打算,齐齐跪地领命。

让所有人都以为慕容昕怀疑司马无情,而他身中剧毒,甚至连军医都不肯为他请,这时候真正的叛徒要么会放松警惕,伺机而动,要么会想方设法让司马的背叛变得证据确凿。

“那那个去报信的暗骑?”霜风轻声问道。

“杀了他吧。”慕容昕淡淡说道,忽地想起什么,“不,让他去一趟北营,如果那个女人还活着,杀了她。”

此刻的北营早已沦陷,回去和杀了他也没什么区别。

剑雨神色微澜,他看着慕容昕将滚烫的炭火棍举起,只是在面前巨大的山川沟壑沙盘中轻轻一点,一处营帐全数崩塌。

“谁会喜欢自己的刀,生锈呢?有时候,还是得要磨上一磨。”他轻声说,暗纹繁复的衣袖轻轻一动,整个帐内充满了浓烈而肃穆的香味。像是一场无声的哀悼。

霜风顺着剑雨的目光看去,已经被推演过数十次的沙盘上,那处倒塌的营帐军旗隐隐约约是一个昕字。

而因为这出营帐的倒塌,空出胭脂山下一片苍茫的山谷之地。

断望河在沙盘上~身姿款款,越过一大片苍茫的芦苇荡和沼泽,然后穿过孤零零的胭脂山角零落处的安北城。

男人挺拔的身姿站在雪白夹杂明黄点缀的王帐中,浑然的天家气派,这是自小耳濡目染的高贵和大权在握的沉静自得。

他需要的只是按照自己的沙盘,就像曾经推演的那样,运筹帷幄,其他的,他不需要去想。

过了一会儿,他下了今天最后一个命令:“从暗部派一队人马,即日出发,将福王毫发无损的接回来,如果他还是不肯走,就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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