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妆艳抹逢场戏,你方唱罢我登场。
艳阳的余晖,堪堪被几朵乌云压过。辽阔的天际,恍若一匹洁白的绸布,不知是哪个无知的小儿打翻墨斗,洒下满天的阴沉。突然,平生响起几声闷雷,倾盆大雨,劈头而下。金碧辉煌的东都城,掩埋在一片烟雨濛濛当中。
段绮丝与宣筱一身素白的裙装,乌黑的发际绾着朵素白的珠花。俨然一副送葬的打扮。
身旁的桃枝忙上忙下,忙左忙右,仔细的帮宣筱穿戴着御雨的蓑衣。终究还是不放心,娥眉深锁,吐出一句,
“眼下这么大的雨,不如,你们等雨停些再出殡可好。”
细想之下,深知怎么可能,便自顾摇了摇头。
“罢了,知道姑娘你们肯定不愿意。可此时这雨势,一时半伙是缓不下来,你们两位小心才好。”说着,拿起一旁的斗笠,戴到宣筱头上。
“噗哧。”听她此番言语,段绮丝缓声一笑,心下起了捉弄她的心思,不着边际的打趣着她,
“我们不过送绾绾一程罢了,桃枝姑娘以为我们是去作甚?”
“这婢子就不得知晓了,”被段绮丝闹的桃枝有些气结,不自觉微嘟起嘴,好似赌气般,
“合着不就个下人么,也得小姐你这份操心。”
她话才落,宣筱竟是真的动了怒,清丽的面容浮上几许愠色。薄怒里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落入桃枝耳中,惊起她的几番骇色,
“住口,往后听清楚,荷菀姑娘不是下人。”眼瞅着,桃枝水光潋滟的清澈眸底就要溢出水来。段绮丝忙忙站立起身,打着圆场,
“好啦筱筱,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宣筱这才作罢,跟着段绮丝,走出门口。
如意馆总归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此等丧事,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从大门送出。所以,只能走后门。当段绮丝宣筱两人领着灵柩仪仗走出后门的时候,柳风月正撑着一把油纸伞,风情万种的斜靠在门口的石壁上。
“总算出来了,让本公子好等。”嗤笑打趣般的语调,着实让人感觉不出他是去送葬的,反而有些游山玩水的味道。段绮丝懒的理会他,斜睨他一眼,跟着宣筱,径直走出后门。
凄迷烟雨中,简而不陋的白色仪仗,算不得声势浩大,亦说不得寒碜。
自讨着没趣的柳风月,摸了摸鼻头,抬快脚步,追上段绮丝。
阴森荒凉的墓地里,段绮丝披着暗栗色的蓑衣,独立于墓碑之前。掩在斗笠下面的面容,平淡的让人看不出是悲是喜。凝视许久,清澈眸底还是缓缓然透出几滴清泪,使得一直瞅着她的柳风月心里没来由的一慌。手忙脚乱的将自己的袖子伸过去,
“擦擦。左右不过一出戏,何苦演的这么卖力。”
段绮丝朦胧着一双泪眼,转过头,跟着柳风月的声音望上去,直直盯着他的脸。忽然间,柔软的身子慢慢靠入他怀里,染着泪的脸颊扯开一个虚浮的笑意,声音里却是带着哭腔,
“如果你告诉我,穆今朝的主子是何人,我又何必这般。作戏这活儿,着实费劲,但作戏好歹做足不是。”
顿时,柳风月被段绮丝呛的无言以对。促狭的桃花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异色,很快平复下来,长臂缓缓拥上靠在自己怀里的段绮丝,轻手拍打着她的背心。祸国殃民的俊脸之上,笼罩下浓郁之色,
“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知道的太多对你而言,实非好事。”
“知道了,那就把这出演好吧。”段绮丝答。
也许是两人太执着于心中所想,都没有注意到周遭众人投望过来的眼神。天青色的油纸伞下,身着蓑衣的白衣女子,靠在同为白衣的男子怀里。用着最为和谐的一幕,勾勒着岁月静好,时光不老的深意。
有那么一瞬间,宣筱曾想,如果段绮丝与柳风月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是极好的。但心底,又有着另一种声音不停的告诉着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说来也怪。在叶绾萦与穆今朝的棺木下葬之后,方才还是不死不休的倾盆大雨,居然停了下来。乌云密布的天空,恢复之前的晴朗。被雨水洗涤之后的山林,浓郁的青翠干净的可以滴出绿色来。
一派天朗气清,万籁寂静。
段绮丝,宣筱,柳风月修身站立于叶绾萦与穆今朝的坟前,齐齐屈身鞠下一躬。
然后,转身,折回城里。
一路上,没有人再多话。若不是遇上前方的嘈杂。
清清脆脆的女子声音,透过雨后的清风,传入段绮丝等人耳中。隐隐约约让段绮丝觉得耳熟,
“西陵,看你这次往哪儿跑,今日,我一定要为我表哥报仇。”就着声音的根源,靠近之后,段绮丝等人才是看清楚。
原来,是凤凰古城的表小姐,沐青凤。一袭血色红衣,勾起段绮丝跟柳风月对她的记忆。关于这位沐小姐的传言,江湖上传的并不怎么好听,总结起来,只有两个词,嚣张跋扈,泼辣野蛮。
这回,沐青凤卯上的是一玄衣男子。男子被沐青凤带来的人围在其间,背对着段琦丝等人,所以段琦丝看不清男子的样貌,只是看见男子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扶着地儿,一只手似乎抚在胸口。看来,是受了伤。
眼前的情景,并没有让段绮丝觉得不妥。沐青凤向来嚣张惯了,想来,是男子不知怎么得罪了她。反倒是站在身旁的柳风月,异常的举止,使得段绮丝格外惊讶。
不过眨眼的功夫,柳风月“嗖”的撑开手中的白玉折扇,气定神闲的走到沐青凤跟前。
沐青凤抬眼凝眸,终于看清楚来人,愕然一愣,
“柳风月?”
“别来无恙,沐姑娘。”端上几分不正经的轻笑,撑开的白玉折扇在胸前,摇晃几下。柳风月妖娆的眉宇间,不见点滴惧色,放浪轻挑的形色更是让人咬牙切齿,
“怎么每次遇见姑娘都有趣的紧呐,上次姑娘纠缠于我。这回,姑娘又是看上了哪家的少侠?”
“你……”一瞬间,沐青凤的小脸被柳风月气的煞白,随后,努力压下心底的怒气,解释着,
“风月公子真是爱说笑,青凤怎说都是沐家的女儿,哪能如公子般随心所欲,肆意妄为。眼下这人,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赤血寒堂的堂主西陵。洛家庄的事情,不用我多说,公子必然得知,洛家庄二百多条人命,全丧在他手里。今日,青凤就是为表兄洛少堂报仇而来的。”一字一句,沐青凤说的于情于理,不仅数落了柳风月,还将西陵的恶行说的罪无可恕。
然,让沐青凤没有想到的是。柳风月对于她所说的一切,没有太大的在意,一意孤行护着西陵的意图,是越发的明显,
“那姑娘也知道,柳风月向来随心所欲惯了,今日呀,我还真瞧上大魔头西陵了。不如,姑娘就将他交给我呗。”
“你,休想。”想也不想,沐青凤当场就将柳风月的心思绝了去。眼底,隐隐浮起狠戾,朝着身边的手下,暴躁的道,
“全给我抓起来。”
于是,段琦丝再也不能淡定地待在一旁看戏,赶忙走过来,俯在柳风月耳边,低声道,
“你莫不是疯了?”
“没事,你去看看那人的伤。”段琦丝没办法,只好依他的话走过去,弯身想扶起瘫坐在地上的男子。只不过,那男子的脸。
着实让段琦丝惊艳一把。
这,是怎生的一张脸,半边闭月风华,半边噬魂夺魄。如此瑰丽的颜色,描成芙蕖的图案,正巧映在他的左边脸上。那图案,让琦丝好是震撼。
“你……”段琦丝诧异的语无伦次。
“滚。”冰冷的字眼自男子嘴里吐出,单手一挥将靠过来的段琦丝推开。转头,却是跟柳风月开口,
“柳风月,无需你好心出手。若我死了,你也无需多嘴回去告知她。”
场面一下子僵持下来。站在不远处的宣筱,心里暗忖不好,满眼忧虑。趁着众人不注意空当,悄悄将藏在袖子里的烟雾竹管用内力往林子深处扔去,“砰”的一声,青天白日里天际亮起一道白光。
“怎么回事?”沐青凤轻呼一声,而后反应过来,拿下腰间的鞭子,挥舞过去,就要取西陵的性命。柳风月握着撑开的白玉折扇,轻松化解着沐青凤的招式,将其逼退几步。
见沐青凤落于下风,围上的护卫们纷纷涌向柳风月。不可避免的动气手来,饶是柳风月武功不弱,可双拳难敌四手,还是有些应对的吃力。
撑下半晌,四周忽然冲出来一群黑衣人,二话不说就投身到打斗之中,动作迅速,招式凶狠。片刻之间,沐青凤的护卫死伤无数。好在,黑衣人意在救人,带走西陵之后没多做纠缠,全部撤退下去。
见的西陵已经被人救走,柳风月不再理会沐青凤,扶起段绮丝,朝着东都城的方向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