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挽雪千金一谋,回眸靥美人一笑。
风的脚步在耳边逐渐远去,苍蓝的天空浮起暗色的云,一层一层铺排开去,如鱼鳞泛着灰白色的光。天快亮了,仍有最后一颗星子流连不肯离去,很像段绮丝明亮的眼睛。
穿过千山暮霭,袅袅微光。邱少天在清晨来不及拉开的天幕下负手而立,青丝如同泼下的浓墨,散在风里。阴翳深沉的眸子,泛着清清冷冷的碎光,波澜不惊的看着段绮丝一步一步走过来,无意勾起的嘴角噙着似是而非的浅笑,
“回来了,见过他了。”似乎是用气息吟唱出的嗓音,染着晨风的冷凛,低迷沉寂,却是风平浪静。笃定的口气,反倒让人听不出他任何思绪。
跟着晨风的步调,灌入段绮丝耳中,踏步而来的娇躯不由闻声停滞。一对清眸顺着邱少天的眸光对望过去,而后,螓首垂下,低低喃出一句,
“对不起。我……”三个字,尘埃落定的瞬间,溅起岁月无数的浪花,只是浪花凋零。满目苍白,原来两人之间还来不及相遇,便是天涯。
邱少天的神色,有着片刻的黯然。然而,也只是片刻。稀薄的唇角往后略略勾起,扯开一道单薄的笑,
“无妨。”他说。
似是想起什么,段绮丝忽尔凝起清亮的眸子,
“君上,你听我说,我真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那玉佩真是我在毓秀山庄捡到的。”
“我知道。”邱少天答。
目光错过之后,彼此相对无言,就这样擦肩而过。时光荏苒的静谥,在跟前撕开夜幕,金黄色的晨光充斥着两人的眼眸。天亮了,天终于亮了。
在那以后,段绮丝再没有见过邱少天。
仿佛是春风的轻轻一嘘,江边两岸的桃花就渐次绽放开来。苏堤十里丹云彤霞似的桃花,夹着嫩黄垂柳,沿着两岸敷水盛开,映得江中倒影亦是波光流滟,便是江南美景之一的“苏堤春晓”。
与柳风月冰释前嫌之后,对于邱少天的愧疚犹如初春时分夜幕初临时天地间涌起的烟雾,无端笼在段绮丝心头。真相在模模糊糊的思绪当中欲盖弥彰,段绮丝深知自己不是邱少天要找的人,如此,越发惭愧。
又是一无眠的夜。
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段绮丝熄了烛火,推开吱呀的窗,抱着膝盖坐在床沿,凝视窗外飘飞的雨丝。
轻微似叹息般的嗓音在耳边低吟而过,悠远飘渺的慵懒语调,引的段绮丝侧首回眸。清亮的眸子似笑而非的盯着眼前白色的身影,只见的娇艳若滴的樱唇,一翕一合的张动着,
“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入化的。”段绮丝不禁拍了拍额头,这厮上私塾的时候,定然是把夫子的教养当作耳边风,“出神入化”这词有他这么用的么。于是,挑了挑柳眉,斜睨他一眼,薄唇轻启之下,尽是鄙夷,
“柳风月,端着无知当风流,是一种很可耻的事情。”
然后,柳风月愕然之中,被段绮丝一举击败。摸了摸自己光洁的鼻头,心中闷闷然,这遭鄙夷,来的全无道理。仍是添着谄媚的灿笑,移步靠到段绮丝身边坐下,半是委屈半是不解的开口,
“丝丝,你就不能不埋汰我么。”
“噗哧。”段绮丝低头轻笑一声,抬起头时,清亮的眸中泛着闪烁的星光。
“你风月公子向来百毒不侵,还怕埋汰不成。”而后,见柳风月的神情实在是让人发指,才是作罢。连连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今日放你一马。说吧,来找我何事?不是跟你说了么,别把云府当成你风月山庄的后院,隔三差五就往这儿跑,回头小心云雪漪找你算账。”
柳风月却是不以为意,促狭的桃花眼春波荡漾的凝视着段绮丝,笑嘻嘻的答,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惹得段绮丝又是投以他一记鄙夷,
“你死了不打紧,可别连累我。那云大小姐,可厉害着呢。”
这下,柳风月不开心了,不抹而赤的红唇微微撅起,
“没良心的小丫头。”话落时,轻挑的神色逐渐敛去,换上一副清正严明,
“丝丝,你在云府呆着,我着实的不安心。你与邱少天之间,到底是何种渊源?”
段绮丝亦是明白他心底的忧虑以及思索,遂褪去眸底嬉笑玩闹的眼色,极为正经的回答着他,道,
“严格说来,我与邱少天相识都算不上。不过那日我从风月山庄跑出来,在酒馆喝酒,无钱付账之际,得他出手相助。”
“仅此而已?”紧跟着段绮丝的话,柳风月加以追问一句。促狭桃花眼底,满是难以置信。邱少天贵为第一族君,素来以清高冷漠无情传世,不沾染江湖俗事,莫说对一个无钱付账的小姑娘出手相助。就是隶属于他第一家族的云家出事之际,他亦是奉行着强者生存的原则,无动于衷。
那年的事情,还有云雪漪的的手段,不可不说让柳风月记忆犹新。他实在相信不得,邱少天会是一个拔刀相助的人。
如数收下柳风月难以置信的神色,段绮丝似乎想起什么,猛然接口,
“哦,对,当时我拿出在毓秀山庄见到的那块鸿华紫玉作为抵押。邱少天就是看到那块玉佩,才出面的。”
“拿我看看。”
不待柳风月催促,段绮丝自顾从怀袖间掏出淡紫色玉佩,递到柳风月手中。半月状的玉佩呈现在浑黄的灯光下,淡雅的光泽闪闪若现,晶莹剔透的玉石包裹着栩栩如生的芙蕖绽放,映衬着明月。恍若天成的样饰,投入柳风月眸底,惊起圈圈涟漪。
“生暖香。”于悍然失色之际,柳风月惊呼出声,
“居然是生暖香。”
“生暖香是什么?”见的柳风月如此骇然的神色,段绮丝追声询问过去,却是久久没有得到柳风月的作答。段绮丝正欲再次开口,门口忽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姑娘,可有吩咐?”低沉清朗的男音,隔着不薄不厚的门板,传入段绮丝耳膜,是云府巡夜的侍卫,估计是听见段绮丝与柳风月的谈话声。段绮丝心底悄悄然腾起慌张,很快镇定下来,
“无事,我看书呢,一时兴起,竟是朗诵出声了。”
“无事便好,那属下告退。”总算有惊无险的将侍卫打发下去。
段绮丝重重松下口气,眼光望向柳风月时,发现那厮笑的一脸春色盎然。当下气不打一处来,拎着他的衣襟,拎着他往木纱窗边走去,
“你你你,快走。不然让人瞧见,又得多生是非了。”
“噗哧。”顿时间,柳风月只觉得甚是好笑。也不反抗,任由段绮丝将自己扔到窗边,顺手把鸿华紫玉塞回段绮丝怀中,不忘在她脸颊上偷下一个香吻,轻身朝着窗外跃去,留下一句,
“明日来烟雨楼找我,我告诉你生暖香是什么。”话音消散时,身影同时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