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冷冷眼神一眯,神色冷了很多,另一只手搁在她的腹上,指尖一点点转着,很轻却令宋珂顿时间毛骨悚然,她倒是极为自然,抬起头,很是无辜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孩子没了……”
宋珂被她吓得脸色惨白。
“这世上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你想,如果你没了孩子,顾扶苏知道了所有事情,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怎么样。哦,忘记了,你们的婚事是王下的旨意,这算上欺君之罪,你说,最后你们宋家还会剩下多少人!”
“疯子,你这个疯子,何冷冷你怎么不去死!你当初不是死了吗,怎么不死的干净点!你这个人活着有什么用!”宋珂猛地挣开她的桎梏,低声咳了咳,伸手妄想抓着何冷冷的头发,想掩饰内心的不安跟惶恐。
“宋珂,你会被顾扶苏抛弃,然后你们宋家一败涂地,你这半辈子所拥有的全部都会付之东流,连你的孩子都不选择你!”何冷冷一步步逼近,猛地一推开她的手,恰好地滑,一旁的栏杆有些旧了,轻轻一推,就要将宋珂差点推进了河里。
何冷冷迟疑了一下,瞧着满脸害怕的宋珂,面色微冷,手指微微一曲,准备收回,最后又伸出手,准备拉起宋珂。
宋珂却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事情,看着何冷冷准备伸出去的手,冷冷推开,咬了咬牙冷言道:“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他,他会恨你,恨你一辈子!”
最后只听见落水声,宋珂在落水前看见的是何冷冷带着迷惑的眼神,她的目光搁在她腹中带着微微惋惜,最后化为嘴边的冷意,何冷冷张了张嘴,宋珂却听不见她说什么。宋珂落进水里,整个身子都在发冷,她从来是被宋家最为保护起来的那一个,以至于整个湖水里的寒冷,令她竟然难以忍受,像是一条毒蛇钻进自己的身体里,极快地流窜血液里,她感觉到腹中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流掉,她闭着眼,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想到会死在青青河里,眼角温热的泪水混进水中,却暖不起那冰凉的水,她心中反复说道孩子,却觉得那个模糊的小小的身影已经渐渐远去,她再也抓不到。
何冷冷看着急忙本来的初锦,眼帘微微半阖,她身上的衣服被水花打湿,有些凉意,既然如此,她便顺了她心意,命薄的人担不起的拥有子女的福气罢了。
她理了理耳边的细发,面不改色地离去。
听说顾扶苏听到消息如何如何急忙放下手中的公事,听说顾扶苏在顾家留了几十个大夫安抚面色惨白的宋珂。外头何如如何传得顾家那俩口子恩爱不弃,但终是令人扼腕的是那个承载了许多人目光的孩子终究没有保住,甚至大夫说宋夫人的身子经过这番事情之后,已经极难受孕,怕是这一辈子都不再有子嗣,宋珂听了,瞬间面无血色,愣愣地瞧着床顶。
宋珂自此卧榻在床,那日顾扶苏一个坐在大堂的屋檐前,丰都的雨又开始细细密密飘下,夹杂着周围浓浓的药味儿,很冷很涩,他屏退了一屋子的婢子,喝了整整三大壶的烈酒,直到黎明时分,他突然起身踩着凉飕飕的水,往屋外走去。
“姑娘,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吧。”眠心瞧着一夜夜未曾多眠的何冷冷低声说道,“宋夫人福薄,怀不上孩子,与姑娘无太大干系。外面人多舌说是姑娘的过错,婢子虽然不明,但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她面色在晚风中有些凉,倚着长乐椅,似笑非笑瞧着一旁的婢子:“你倒是通彻地很。”
“婢子在姑娘身边呆的时日虽然不久,但也知姑娘若想让这孩子没了,有的是法子,也不会如此唐突地令所有人知晓。”眠心轻言道。
她眯着眼,看着华灯升起的风雪楼,淡淡接过眠心手里的披衣,半晌终是开口了:“你先退下吧,不用伺候了,我散散心。”
“是。”
她的身子似乎开始变差,说不上什么毛病,只是能够感觉到整个生命都在一点点悄然而逝,越来越喜欢嗜睡,似乎闭上眼就能睡着。她起了身,披上衣裳,缓缓出了门。
她停了一会,撑着伞走在雨里,飘飘洒洒的雨缠绕这李花,随了这一地的惨白花色,她莫名地有些难过,撑着伞仰起脸,看着如雪般覆盖的风雪楼,屋檐下盏盏花灯很是美丽。她蓦然松开手,花伞随着风跌落在地,又顺着风的痕迹沉入不远处的湖里。
无骨的孤魂,如何能够撑起这人间百载。她捡起发间的碎花,瞧着,半明半暗之中,可以看见她朱红色的挽纱之下的背,一道道深红色深绿色的花纹,若有若现,像是一朵不知名的妖花,很是动人。
她突然跳起舞来,很慢很慢,闭上眼,就像时间的轮回已经开始,她似乎毫无选择的被推进命运的轮盘,重生,肆意,低落,死去。
浑身被雨打湿,沾上李花,衣裙间沾上泥泞,或许本来就不是被眷顾的荷华,如何出淤泥而不染,三千红尘如何能够勘破,若是能以一身之躯破这万丈因果,灰飞烟灭又有何惧。
她躺在地上,捂着脸低低地笑着。
很久之后,她才起了身,摇摇晃晃往一个屋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