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之外雨急风骤。
在谁的哭泣声中缓缓地睁开双眼,江婉夏看着漆黑一片的四周,微微有些愣神儿。
死亡前最后一刻的画面尚且清晰的浮在眼前,动动僵硬冰冷的手指,她仿佛还能感受得到,从自己身体里流淌出来的汩汩鲜血的温热。
然而此刻却是实实在在的活着。
独自躺在这狭窄的漆黑之中,江婉夏犹自能够听得到,自己呼吸时发出的声响。
但却来不及细想究竟发生了什么,觉察到自己现下身处何处的瞬间,江婉夏后背的冷汗涔涔而落。
粗糙的麻布,木质的盒子,漆黑的四周,平躺着的自己……
眼下的她,分明是躺在一口被合上了盖子的棺材里!
饶是她性子比同龄人沉稳,此时此刻,她仍旧是近乎本能地抬起双手去推那盖在头顶的棺材盖子。
在心中不断祈祷着自己没有被人活埋的江婉夏却没有想到,迎接她的,是一阵惊声尖叫和一片刺眼的光亮。
“啊——救命啊——诈尸啦——”
在刺耳的尖叫声中坐起身来,江婉夏还没来得及看得清那个惊声尖叫的人影,便被另外一个人扑倒在怀中。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杏儿就知道你没死!杏儿就知道你没死!”
扑上来的身躯虽然娇小,然而却是力气极大,将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江婉夏紧紧地抱在怀中,嗓音颤抖,却是喜极而泣。
小……小姐?
被这忽然扑上来的人影弄得惊诧万分,江婉夏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向四下里看去,却是被映入眼帘的场景惊讶的连嘴巴都难以合拢。
布满黑白两色的灵堂古色古香,雕花的窗棂处白纱飘荡,扑在自己身上的娇小身影古装古着,挽起的发鬓间白花微颤,就连方才冲着自己惊声尖叫的人,也是一副古代小厮的装扮,向后跌坐在地,浑身颤抖地看着望向他的自己。
难不成……自己这是穿越了?
低头盯着自己那一身白色的水袖长袍停顿了半晌,江婉夏的脑子里只涌上来这唯一的可能性。
然而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我现在,这是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略带艰难地开了口,江婉夏抬起手来,将扑在自己身上哭泣的少女稍稍推开了几分。
“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您难道全都不记得了吗?您还记得奴婢是谁吗?”
哭泣之声戛然而止,自称杏儿的少女直起身子,鹅蛋似的脸庞上泪珠滚滚,语气里尽是诚心实意的担忧。
“你说你叫杏儿,”额头上的疼痛让江婉夏止不住地皱了皱眉头,“你的名字我听着很熟悉,但确实想不太起来了,大概是因为撞到了头,所以一时有点儿记不清楚事情了。”
余光里瞧着方才那小厮在自己开口的瞬间逃命似的夺门而出,江婉夏低头看着不断抽泣的少女,语气里带了几分抱歉的意味,毕竟,不管自己现在占据了谁的身体,那个人对这少女来说,定然是重要无比。
“没事,没事的,小姐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千万不要强迫自己。是奴婢想的不周,小姐您撞到了头,又在,又在……那里面关了那么久,一时犯迷糊也是正常的,小姐你千万别用力想,头会更痛的,想知道什么,问奴婢就好。奴婢是您从小到大的贴身丫鬟。”
看到江婉夏头疼蹙眉,杏儿赶忙出声拦阻,话语里带了几分歉疚,却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惹得江婉夏因为回想过去而头疼。
“对不起,我会努力想起来的。”安抚似的拍了拍杏儿的肩膀,江婉夏眸色认真地看着仍旧有些啜泣的杏儿,缓缓的出声,问道:“但是杏儿我现在需要知道,我是谁?”
“小姐,你是当今宰相府的嫡女江婉夏,但是,但是这三皇子府里的人,包括三皇子在内,都以为小姐你是宰相府的嫡长女,江婉容。”
刻意地压低了嗓音,杏儿目带警惕的向着风雨飘摇的窗外看了几眼,容色之间,带上了几分严肃。
“江婉容?”
下意识地询问出声,江婉夏隐约觉得,这名字听起来颇为耳熟,心中涌起一阵纠结矛盾的感觉,却实实在在的,并不属于她自己。
“嗯,江婉容与小姐您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自幼容貌就十分相似,若不是小姐您的性格同那个江婉容完全不相同,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分得清楚你们二人究竟谁是谁。”
点了点头,知道四周没人的杏儿回答的认真,却是在提及“江婉容”三个字的时候,明显的有些愤慨在其中。
大概,这个叫做“江婉容”的孪生长姐,不仅仅是在嫁入三皇子府这件事情上坑了自己这具身子的原主一把,从前都在宰相府中做姑娘的时候,想来,也是对自己的孪生妹妹江婉夏十分的苛刻吧。
——坐在棺材的边沿上,江婉夏单手托腮,在心中猜测感慨。
许是因为眼下的情势并不轻松乐观,杏儿讲述的话语简短明快,却还是让一头雾水的江婉夏,对自己现下所处的状况,有了大致明白的了解。
魂魄穿越而来,眼下的她,已然是众人眼中大祁王朝江宰相的二女儿江婉夏,却也是宰相府那三个女儿中最不受宠的一个。
如若不然,此刻的江婉夏,也不会因为长姐江婉容的不肯出嫁,而被迫冒名顶替的坐上花轿,来到这三皇子府中,更不会在因为不堪忍受三皇子府管家的羞辱而撞柱自尽之后,孤零零的躺在这一口薄棺之中而无人问津。
至于本该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嫁入三皇子府为妃的喜事,究竟为什么会被江婉容所避之不及,说话一直干脆爽利的杏儿,却是在满心担忧的看了江婉夏一眼之后,只用了“三皇子他实在是太过冷酷桀骜”一句话来含混带过。
尚且没有心思细细去琢磨杏儿那目光背后的含义,知道当初的“自己”只是因为三皇子府的管家说话太过难听而撞柱身亡的江婉夏,却是实打实的松了口气。
——只不过是说了几句难听的话而已,江婉夏并不觉得,一时的荣辱会比性命更加重要。
哪怕是那管家再说什么更难听的话,她也决计不会为此搭上这条性命。
然而,令江婉夏没有想到的是,听闻她诈尸而匆匆前来的三皇子府管家,再次张口对她说的话,却是将她重新抛入了另外一个无可回避的生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