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见那天庭诸神全不在乎百姓疾苦,心中愤怒。欲要发作,又恐闹出事端遭佛祖怪罪,他只得忍住恼火离开天庭。想去灵山向如来求助,又恐迁延日久,钓鱼城必被攻破。左思右想,他决定前往军营去找那蒙古将领,劝其退兵。
主意一定,悟空便将身子微微一晃,又变成了个老僧模样,再来到钓鱼城边。此时天色已晚,他在半空中见东北方向有火光若隐若现,知那必然是蒙古军营,便径往那里而去。到了军营附近,只见一队队蒙古兵丁手持火把四处巡哨。他不愿打草惊蛇,便在军营中悄悄来往,穿梭打探。
正寻找间,忽听见旁边帐中有说话之声。悟空便停下脚步,将身一抖,变成一只小蚂蚱,顺着帐篷边缘爬了进去。此时正值夏季,蚊虫甚多,蚂蚱更是遍地都是。悟空刚爬进去,便有一只蚂蚱蹦到跟前,将屁股向他身上靠来。悟空不知此乃蚂蚱求偶之意,只是伸出前腿将它踢开。那蚂蚱吃痛,不敢再来,只得慢慢溜出营帐。
悟空这才仔细观察,只见帐篷中歪歪斜斜的铺着几张皮革。帐篷边沿是两个粗大的木头架子,架子上挂着十来把把弯刀和弓箭。几个大汉便仰头躺在皮革上,正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
左边那汉子身形魁梧,圆圆的面庞,皮肤粗糙,左腿上绑着块污浊不堪的破布,显然是受了伤。只听他一声哀叹,低声道:“如今我已残废,就算回到草原,也再不能骑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言罢又一声长叹。
叹声未息,他身边一个瘦小的汉子忽然坐起身来,左手一掌拍在大腿上,又用右手搓了搓左手上的蚊子尸身,怪声怪气的说道:“哼,你这一受伤,便不用再去攻城,命就算保住了。而我们呢?”他苦笑一声,转头看看旁边几人,脸上露出凄凉之色,随即也发出一声长叹,继续道:“我们明晚能不能回来又有谁知道?”
“是啊!”一言刚罢,他旁边一个矮胖汉子用嘶哑的声音接口道:“想当年我在草原上到处牧马放羊,那是何等的快乐。如今却整日打打杀杀,真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那瘦小汉子一脸怒气的摇摇头,叹道:“恐怕我们都死光了这仗也打不完。”
“**小声点!”帐篷深处,一个年龄稍长,一脸钢须的汉子低声骂道:“若是被外人听到了,我可保不了你的小命。”
瘦小汉子闻言,脸上忽现恐惧之色,猛的将嘴一闭,顺着帘子向外望去。见四周没有人影,他脸色才渐渐恢复正常,又轻声说道:“就算不说,你保得我今晚,能保得了明天我不死在蛮子手中?”
“我真是不明白,大汗为何一定要到处攻打。这里有什么好?”那受伤汉子说着,也伸手打死一只趴在肩上的蚊子,继续说道:“到处都是稀奇古怪的虫子,天气热的能烤熟羊腿。”
“为何攻打?”钢须汉子瞪了他一眼,一脸威严的说道:“分战利品之时怎么不见你问这个?”
“还他妈什么战利品?”瘦小汉子挤挤粗犷的剑眉,冷笑道:“克里奇得到的战利品最多,可惜全他娘的跟着他媳妇改嫁了。”
“哈哈哈。”随着一阵大笑,矮胖汉子一脸嘲弄的转头看着瘦小汉子,奚落道:“查干巴拉,你的婆娘可是长得最好看。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她改嫁哩!”说罢,便忍不住又要笑出声来。刚一张嘴,他忽见瘦小汉子瞪着眼睛对自己怒目而视,眼眶中射出一道刺骨寒光。这光芒仿佛瞬间将那矮胖汉子冻住,他突然笑容凝固,不再言语。其他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寒意,一时间再无人说话。
沉默良久,不知谁突然又开了口:“那些蛮子跟我们无冤无仇。当年成吉思汗攻打金国是因为他们欺负我们蒙古人。可如今这些蛮子······”他皱起眉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每次我杀死他们的时候总感觉他们的目光怪异,迟早要来找我们报仇。”
“报什么仇!”钢须汉子嘿嘿冷笑,一脸不屑的说道:“当年我刚随千户来到这里,心中也很害怕,不知蛮子到底是些什么怪物。至今我还记得在襄阳杀死的第一个蛮子。他的眼神也很怪异,吓得我好几夜都不敢入睡,可如今呢?”言罢,他将头一昂,一脸自豪的挥拳说道:“这些年死在我手下的蛮子足有上千。都来找我报仇,恐怕老子还不够他们分哩!”言罢他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得意之色。
悟空在一旁听得火起,心道:“此人虽是凡人,胜似妖魔。还留他在人间作甚?”想罢,他便欲出手。尚未行动,忽听那汉子笑声渐渐转为悲切,最后居然潸然泪下,仰天叹道:“想当年跟我一起出来的兄弟,如今还活着的也只有我一人。我听说蛮子们都相信报应。若真如此,我们杀人太多,迟早也免不了挨上一刀。”
悟空听他声音中满是凄凉的味道,当即住手,口中默念道:“阿弥陀佛,皈依多年,心中尚存杀念,罪过罪过!”此时帐中再度沉寂,悟空知他们不过小卒而已,便不再理会,出了帐篷,继续寻找主将营帐。
行至军营深处,忽见中央一顶大帐,四周布满护卫。那些侍卫个个身形魁梧,金甲宝刀。悟空心知此处必是中军大帐,便避开护卫,悄然而入。迎着月光,只见不远处草丛中站立着几个人,一个个盔甲鲜亮,正在低声密语。悟空便将身一隐,欺近身前。只见当中一位,全身金甲锦袍,腰际悬着把晃眼宝刀。身形矮胖,精神焕发,一看便知是高级别军官。
悟空正要听他们说些什么,忽见那军官目光惊讶,低声问道:“此事是否属实?”旁边一人也不言语,只目视后面两个小将。小将见状,连忙跪倒答道:“启禀四王爷,此事千真万确。”
悟空一听‘四王爷’三字,心中大喜。料想这必然就是中军主帅了。他稍一沉吟,却飘然而去。行至大帐外围,悟空将身一抖,现出老僧形貌,径直朝那四王爷而去。
此时一队恰逢一队军士正巡哨至此,领头的军官忽见对面走来一老僧,心下纳闷,不知他如何闯入中军,便提刀喝道:“哪里来的老秃驴,活的不耐烦了,居然敢擅闯御营。”
悟空闻言,方知此乃蒙古皇帝居所,心中大喜。当即微微躬身,双手合十道:“老僧云游到此,欲见你家陛下,还请帮忙通报。”
“哪里来的野和尚,大汗岂是你个老秃驴想见便能见的。”那军官一阵冷笑,笑罢便拔刀喝道:“来啊,给我绑了,带回去仔细审问,必然是蛮子的奸细。”
那帮军士得令,个个拔刀上前。悟空无奈,便要施展手段。正在此时,忽听左侧一人喝道:“住手!”
悟空略微转身,循声望去,只见迎面一人快步走来,后面跟随三个军官,正是刚才遇见的那个四王爷。
众军士一见那人,立即下跪叩首,领头军官躬身道:
“启禀四王爷,这里抓到一个老秃驴,他自称要见大汗,属下恐他是蛮子奸细,正要带下去审问。”
四王爷面色冷静,将目光在悟空身上稍作停留,又转身看看身后几人,见他们也面露惊异之色,这才近前躬身对悟空施礼道:“大师远来,属下将士愚鲁,不识高贤,还望莫怪!”
“阿弥陀佛!”悟空见此人表情儒雅,礼数周到,便合掌回礼道:“王爷,贫僧云游四方,偶到此地,知你家陛下扎营在此,有事请教,还望大王通报!”
“哦?”四王爷的目光又从悟空身上扫过,只见他眉头微蹙,和颜悦色的问道:“不知大师欲见大汗有何要事?”
“不瞒王爷,贫僧日前行至此地,见这里遍地刀兵,军士有杀生之祸,黎民有倒悬之苦。贫僧心下戚戚,欲为苍生请命,望贵军不要再滥杀无辜,早日退兵北去。”
四王爷闻言,心头一震,沉默片刻,又躬身说道:“大师此言差矣,天下汹汹,杀戮不断。非我大汗不仁,只因为蛮子不识天命,负隅顽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