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族里头有条框死规矩,说什么新人若要婚后美满和睦,婚前三日两人不得相见。小骨和师父一向同处惯了。要生生地分开三日,小骨自是不习惯。白子画面上淡定,心里恐怕也不太情愿,但也没办法。
摩严做事向来严谨慎行,他生怕两人同住长留,保不准两人不经意打个照面,这他绝不容许。几经考虑,决定将小骨暂住天界三日,如此总算高枕无忧了。
摩严又凭借同月老过硬的交情,特地请他给小骨授业礼仪。
小骨性子习剑练法,心性极好。要认真端坐几个时辰,灌输这些礼教简直如坐针毡。
这三日,大半时光都处于精神恍惚的中渐渐消磨度过,终于熬过三日。
明日便是婚期,小骨平日也没个择床习惯,今晚却睡的不踏实,转辗难眠。
她最近寄住青辰殿内,是天界给安排暂居住所。此处比较清静,她住的寝殿挨着一个小花园,院内栽着各种花卉。
小骨便如此翻来覆去的折腾数次,仍毫无睡意。清辉月光透过雕花镂空窗格,斜映在青砖之上,一格一格的甚是分明。她的心情是时而激动时而紧张,满怀期盼明日早点到来,越是这样越发精神头十足。了无睡意下,便耐心专注数着那一格格的窗影。一直熬到子时,夜圣星君当值后,总算发觉眼皮有点发沉。窗外起了阵风,吹着纱帘漾动一会,随后小骨恍惚间萦拂到一股幽幽花香,似催眠般渐渐有了睡意。
沉睡后她入一个梦,梦中进一个深蓝浓稠海底城。水草丛里围着一群色彩斑斓各种鱼儿,见她过来,个个欢悦摇摇鱼尾后,便吧嗒吧嗒迎面游了过来。
小嘴里向她吐着一连串透明水泡,她光裸脚丫浅在水里,不时被后面迎来几条小鱼绕啃着脚趾头。她禁不住挠痒便咯咯笑出声来,此时身后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光线强烈使她睁不开眼,受不住只好抬手遮目挡挡这股白芒。
待白光减退时,忽听后边传来一道清远飘渺的呼喊声,这声音很是熟悉。
她不由地一回身,遥望着海底另一头,东方此刻翩然站在那里,只是身形已平日见到好是不同,像一束光影,仿佛转瞬间就会在眼前消失般。身上泛着清滢光泽,影子极是淡而稀薄。东方他怎么了,小骨心上猛地一怔,想要迈开步子飞奔过去,看个分明。
两腿却动弹不得,像受千斤重般,竟丝毫使不上劲。小骨从未有过这般焦虑和无助,她想放声高喊他的名字,声带却发不出任何声响,最后只能看着他化成零星点点碎片,她张大着嘴微微抖动,泪水迷糊她的双眼,她抱膝缩卷在一处。凝着泪光,看着一点点白光逐渐消失视线中。
她被惊吓醒了过来,衾枕已被泪水浸湿可以滴出水,沾着发丝脸颊上残留丝丝泪痕。
梦魇可怕如此真实,她的心微有余悸,久久的无法平息。她猛地坐起来,瞧向窗外,黑幕下微露出一线亮白。莫约天将破晓,她睡意散尽,便起身下床,双脚已经可以行动自如,只是全身感觉冰冷,像整个人处在冰窖之中。点了盏宫灯后,有一丝温热拂过,总算使发怵的心平缓下来。
他伏趴在案上不久,黑雾随着那丝光亮渐渐散开露出鱼肚白。
不一时,小骨便见卯日星君驾着金色撵车急速飞奔到那团黑雾中,所及之处洒落金光点点。她晃了一下神,再抬头发现神车消失了,白光透过窗纸透了进来,她揉了揉微肿眼皮,发觉天已经呈亮了。
轻水为了替小骨梳妆打扮,特意抛下轩辕朗,来到天上。
她一接到喜讯,熬了三个晚上才替小骨亲自缝制嫁衣,小骨的尺寸身形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她一个人间帝后,自是不用亲手做衣裳,但是放手让别人做,难免不放心。
时间太短促,设计,缝制都是她一个做的,只有刺绣她吩咐宫廷御用绣娘绣的。图案是她先绘画的。
小骨今日穿的喜服,便是由云锦织成。色泽光艳,如天上彤云。袖口处均绣着两朵淡粉色并蒂莲,嫁衣是全部金丝线缝制的。这还不是最晃眼地方,最夺目地方是衣长戈地三尺长,此处拼接是极轻薄透明的轻纱,是东海的银蚕鱼丝织成的。
小骨平日的长发,都是挽最简单发髻。今日光扎个发髻都花半时辰,轻水把头发分为六绺,一一编成鱼尾型小辫,最后蕞在一起,缀在鬓边。
小院中幽兰香,开的正盛,粉紫瓣上滚着小水珠。轻水清早摘了一束,养在长颈玉瓶。
现下正好用上。
发髻梳好后,盖上绣着龙凤和鸣的红绸,小骨在两个仙娥搀扶下一路穿堂过院,来到宫门口。
长留弟子今日身着红衣,一改往日白衣飘渺仙家作派,分作两排直立于鸾凤花车两侧,一路迤逦十里。
替长留来接亲正是儒尊笙箫默,他身着一件团花紫衫绣袍,腰间悬挂一枚银白玉坠。长身玉立在轿帘前面,嘴角含笑如沐春风,甚是亮眼。
待小骨上花车,车顶的粉淡纱帘自然垂斜下来,随着鸾车轱辘碾转,隔着半透明轻纱帘子,隐约可见纱内那曼妙婀娜身姿。
随着笙箫默高喝起轿声音,小骨顿感被浓郁香气萦绕,而身体便缓缓升起。她忍不住偷偷掀动红绸一角,透过薄纱,见她正被提着花篮四个仙女簇拥着,一路飞往长留方向。
天际下起七色妙曼花雨,一众弟子皆是踏着云彩,紧挨着銮车飞行。
穿过茫茫东海,这庞大迎亲队伍顿然停缓下来。抬头望向不远处,云蒸霞蔚里漂浮在半空上长留山,五色流光,炫彩耀眼。
众人皆被眼前迷人景致深深吸引住,一时忘时辰,抵达长留山也没一人降下云端来。
笙箫默遥望一会,漫天腾起缕缕璀璨烟霞,眼里竟没有一丝骇异神色,倒像是早有预料般。
今日是他师兄亲择吉日,亦是挑了个好的不得了时辰,祭拜天地。他还通过某种渠道闻的一个极辛秘的消息。听说连洞房良辰也是早已拟好的,果真做的事无巨细。
往往世事无法估测,却未曾料得今日日头甚盛,晨起不久便烈日当空。如此一来,前来观礼宾客势必会被毒日炙晒。
几经考虑未免有失,又恐延误祭天地吉时,白子画一早急速赶往天界,承情彩云娘娘亟编织成一匹五彩琉璃丝缎。当下正罩着整座长留仙岛。本是借来蔽日,现下看来给喜宴声色不少。凡专程赶来赴宴的仙家们,蹲在云朵上,总会不经意瞄上几眼,谬赞一番后,方降下云来。
笙笙丝竹过后,奏起悠扬悦耳喜乐。小骨此刻静坐帘内,心情时而紧张时而激动,时而兴奋,思绪起伏不定,再难平复。
忽然这鼓乐蓦地高亢激扬起来,随之耳畔响起噼啪炮竹声。
待小骨被搀扶下轿,便顺手接了幽若递来红绫,牵着红绫另一头正是白子画。
今日他一身素腰锦缎喜服,红光潋滟甚衬他莹白玉脂肤色。三千如丝缎般墨发柔垂在肩头,与往日白衣飘渺不似人间烟火般绰约仙姿很是不同。
这俊美无俦的模样,可惜小骨是瞧不见。
白子画牵头引着小骨,缓步往主殿方向走去,每走一步,便一回头。深怕小骨跟不上他脚步,虽说旁边有幽若扶持,走的还是极慢。前来赴宴的仙家妖魔鬼族和一众徒子徒孙,甚懂事杵成两排,腾出中间红毡道,让这对新人无阻通行。
铺盖红毡自山下绵延至主殿内,约莫有三百丈。小骨一路被牵着往前走,感觉这路很是漫长,似是要走到天边去。小骨这样想,突然前面一顿,她以为总归是走完了。
却隔着盖头传来白子画轻柔道:”小骨,小心脚下台阶。”
红绸下小骨一阵讶然,长留住了两世竟不知得此处有什么台阶。她虽此时隔着快红布,却清楚方才步来每一寸地方,已绕过几根红色廊柱,甚至摆设花盆的位置都记得很清楚。
花千骨欲扯一扯红盖好露条小缝偷瞥时,感觉身体一阵落空,已被人凌空抱起。
小骨此刻被揣在师父怀中,反而没有方才这般紧张。她与师父贴的如此近,近的能听到师父胸膺内强烈的心跳声。
待踏完台阶,人群已是沸反盈天了。
事后小骨才知道这九九个石磴,隐含深意。
月老早在里头侯着多时,捋着花白胡须笑的和蔼可掬。摩严也是满面慈容,积压多年心结今朝终归可以放下了。
满殿装点垂落着红色帐幕,喜气盈盈。
随着月老高喝一声:”吉时已到,新人开始祭天地。”
”且慢。”这熟悉声音像是从极远处飘来的。
月老虽怕耽搁时辰,还是被这阵响彻天际回音,停顿一下。
只见从天边那头缓缓降下一团火红云彩,由远及近。正是杀阡陌御着火风降在殿门口。
似风一般直卷入内。
小骨头被遮也知晓来人,心中喜不自禁。
终于在熬了两个时辰后,将这冗长繁复的婚礼的告一段落,小骨憋屈半日,一路过来,自己记不起做了些什么事情,只有清楚记得耳边传来月老尾句:”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