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中有奴隶,也有杀手。
他曾是个奴隶,后来成为一个杀手。但无论奴隶还是杀手,他都还算是个人,所以他也有他的江湖。
一个杀手,他的每一次伏击就是他的江湖。
一个写武侠小说的人,他的脑袋里就是他的江湖。
一个一辈子被关押在牢笼里的奴隶,他的牢笼就是他的江湖。
有一天他翻出了牢笼,天下就是他的江湖。有一天他拿起了剑,他手中的剑就是他的江湖,他一剑刺向太阳……
…………
所谓成王败寇,市井流浪,奴隶中也有王,杀手中当然也有神。
十三名奴隶,十三柄剑,握在杀手集团中一个曾经是叛徒的人手中……
要走出奴隶生活,没有人知道那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要付出多少种牺牲;要成就杀手中的精英,也没有人知道需要多少次的磨炼,要葬送多少年的青春……
一次次拔剑,一次再一次地把剑刺向天空,刺向太阳……
孤独,枯燥,乏味的生活!
他有过自由,有过温馨,也曾有过爱情,当然是自由和爱情使他一步步走出了奴隶的牢笼,也使他一步步走向了命运的边缘,走向无尽的深渊。
多少次生离死别,多少次险死还生,多少次流离失所,他经历的太多了,多的已令他麻木!他的人生是曲折的,残缺的,灰暗的,似乎永远看不到光明,永远看不到希望,也永远得不到幸福。
在他青涩的记忆里,就只有黑暗,只有苦难!
道义与伦理,正义与邪恶,是非与曲折,在他脑海里,完全是一片模糊,完全没有分界。但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他知道羞涩,寂寞,和恩惠。
“别人敬我一尺,我回敬他一丈!”
“上天赐予我生命,受命于天,得之于天,天下间万事万物,德者居之,能者得之。”
可惜他既无德,也无能,他几乎一无所有!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从不知道自由是什么,什么才是生活,什么是幸福?他只知道,一个馒头可以令他不再饥饿,一块牛肉,可以令他出卖一切!
只可惜,他浑身上下可以用来出卖的,实在没有,一丁点儿也没有。这是他的悲哀,也是他们这一群人的悲哀……
就在那个人们都曾经认为是天下间最美丽的江南,最繁华的杭州,曾经寄托了多少人的希望与美梦,憧憬与幻想,却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阴暗场所……
…………
…………
长长的一条胡同,漆黑的胡同,几乎一眼看不到边,若非两边都有房屋住宅,谁又能想到,这是一条胡同?若非特别大,特别深,谁都会以为这是一道阴沟。
在长长的胡同尽头,朦胧的阴暗处,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正在用一双漆黑的小手,蹲在地下,在捡着什么东西。
那是人们吃剩下随手扔掉的馒头,脏的又黑又绿,已惨不忍睹,但小男孩却在仔细地一点一滴地捡起来,慢慢地放入嘴里,然后抬起头开始缓缓地咀嚼。闭上眼睛,像是吃下了一块天下间最美味的牛肉,又香又甜。
男孩把地上的馒头都吃完了,意犹未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站起来缓缓走向胡同口。胡同外,阳光明媚,照在树上,照在屋瓦上,反射出一层耀眼的金黄之色。
风吹柳叶,柳随风动,透过柳枝间隙,阳光慢慢地照在小男孩脸孔上。
小男孩缓缓地抬起头,挺起胸,让全身每一寸地方,每一个部位都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
阳光下,小男孩衣不敝体,光着脚丫子系着一双破旧的草鞋,两条手臂,细如婴儿,却又漆黑枯瘦。脸孔又脏又黑,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了,已看不清楚本来的面容。
男孩也正在看着自己的手臂,一条可怜而孱弱的手臂,微笑着,苦笑着,喃喃自语道:“这一天的生活又要开始了,过了今天,希望能有所收获,不再像昨天一样挨饿受冻。”
不再挨饿受冻,本来是多么简单的理想,但在男孩心中,却是一直无法达到的梦想。没有亲身体验过,永远不会了解饥饿和寒迫的恐惧,也永远体会不到那种彻骨的痛苦与身心的无奈。
男孩叹息着,缓缓地走向长街,走向繁华的街道。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盛世。街道两侧,更是高楼林立,商铺邻接。叫买的,叫卖的,嘈杂一片。
看这所有一切,看这所有人,看他们欢笑畅乐,饱暖充实,谁又知道他们背后,是否也有一段不可告人的、凄惨而又悲哀、催人泪下的故事?
英雄不问出路,英雄也是永远站在荣耀的光辉之上,但却永远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成功之前的付出。
辛酸与血汗,泪水和哭泣,多少个寂寞的夜晚,多少次血战奋斗的经历,偷偷地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阴暗处落泪,叹息!
也许他们流的汗更多,流的血也更多。
“流更多的汗,更多的血,所有人都能成功,我也能成功,成功是迟早的事。我现在不成功,只因为我现在年纪还小,等我长大了,我也同样能娶妻生子,同样会吃饱穿暖!”
这是男孩最终的梦想,同样这也是所有像他一样的人天真的想法。
男孩这样想着,自我安慰着,慢慢走着,边走边瞧,身边一切的万事万物,也像是随着他的步伐而变得欢快起来,他的心情忽然大好,对身边一切的美好事物,均充满了幻想,充满了希望。
虽然这幻想是多么地可耻,希望又是多么地渺茫,但男孩仍然没有绝望,仍然有自己心中的理想!
一个人只要还有理想,就有活下去的勇气!
若没有幻想,又怎么会有希望?没有希望,岂非就失去了生机?在这生机勃勃的人群中,怎么还会有绝望?
这美好的幻想与希望,哪怕只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也是一种精神支持,一种活着的力量。
前面有一家馒头店,掌柜的王师傅挺着大肚子,正好刚端上一笼热气腾腾的馒头,高高搁在架子上,大声喊道:“各位兄弟姐妹,大伯大婶们,听好了,刚出笼的新鲜热馒头啊,请大家快来品偿,味不好不要钱呐!”
声音洪亮,离多远都能听见了。
男孩心中一动,不自觉地寻着声音缓步来到笼下。
馒头的热气飘出,飘入男孩鼻孔中,然后又快速地滑入喉咙,这馒头的味道竟是那么动人,那么甜香,对于一个终年吃霉味,也从来没有吃饱过的孩子来说,这馒头无疑就像他生命一样珍贵,但却又一直渴望而不可及,只能幻想和奢望,这是多么地残忍而讽刺。
男孩呆呆地看着馒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使劲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弱弱地问道:“叔叔,真……真的不要钱吗?我……我可以品偿吗?”
声音很低,几不可闻,但王师傅还是听清楚了。
王师傅低头看了看男孩,一个小叫花子,又臭又脏,离几步远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奇特的异味。不禁皱起了眉头,冷冷道:“品偿当然不要钱,但你却不行!”
男孩怔了怔,道:“我……我为什么不行?”
王师傅眼神中充满了轻蔑与厌恶之意,冷笑道:“因为你不配!”
“你不配”,这是多么恶毒而打击人的一句话,但在王师傅口中,却随随便便就说了出来。其实,男孩也绝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以前当然也听过,而且绝不止一次,但这时他还是忍不住。
男孩一张污垢的脸孔立刻变色,现出羞辱与痛苦之色,眼泪缓缓淌落,急忙掉转了头。
王师傅瞪着眼睛,满脸厌恶的表情,厉声喝道:“我这馒头是给人吃的,不是给狗吃的,就是狗吃了都会摇摇尾巴,但你呢,你会吗?”
男孩低下头,用双手紧紧攥紧衣襟下摆,牙关咬着,根本说不出话。
王师傅看着这脏小子还呆站在那里,更觉来气,狠不得一脚把他踢出自己的视线之外,但自觉和这种低贱的人一般见识,又怕沾上霉运,影响今天的生意。
“妈的,还不赶紧给我走开,否则我打断你的狗腿!”
王师傅忍不住怒声骂道。
男孩紧咬着嘴唇,嘴唇破裂,嘴角淌下一丝鲜血,眼角含泪,无奈地缓步走到一旁角落里,但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盯了过来,紧紧地盯在笼中热气腾腾的馒头上。
“贱骨头!”
王师傅低声咒骂了一句,继续吆喝着卖馒头。
这时,一个清亮而稚气的女孩子声音响起:“妈妈,我想吃馒头。”
随着声音,一个身材娇小的蓝衫女孩,拉着一位年轻少妇,快步走到馒头笼前。少妇垂下头看着女孩,眼神中充满了爱怜之意,微笑着道:“小岚,又想吃馒头?”
女孩眨眨眼,摇着妈妈的手臂,撒娇似地拉长声音道:“妈妈,我真的饿了。”
少妇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女孩白嫩的小鼻子,柔声道:“好,那咱们再买几个馒头吃。”
女孩高兴地拍手叫道:“好!”
少妇转向王师傅,大声道:“师傅,来两个馒头。”
王师傅赶紧包起两个热馒头,陪着笑脸道:“好嘞,新鲜的馒头,给您!”
热馒头很快送到小女孩的手里,女孩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慢慢吃下去。小男孩在一旁看着,禁不住流出了长长的口水,再狠狠吞入腹中。
这时,小女孩一转脸,正好看见小男孩的神色,不禁“扑哧”一笑。
男孩脸色绯红,急忙转过身去,由于转身太快,失去平衡,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更显得狼狈万分。
小女孩拍掌笑道:“妈妈,这里有个小哥哥,是个小叫花子,在看着我流口水呢,还一个劲地吞咽着,好恶心啊!”
少妇转过身,也看见了男孩。看着他蜡黄的皮肤,瘦弱的身体,肮脏的脖子,漆黑的手臂,那身衣服更是不敢恭维,不忍多看。
她轻轻叹口气,拿起另一个馒头,快步走到男孩身前。蹲下身子看着男孩,同时也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奇异的味道,不禁轻轻皱了皱眉,但还是忍住,柔声道:“小兄弟,来,吃个馒头吧。”
男孩转回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妇手里的馒头,先狠狠咽了口吐沫,才结巴着缓缓道:“夫人,我……我不饿。”
少妇笑着道:“小孩子怎么能说谎话?饿就是饿,饿不饿不是装出来的,来,拿着吃,不要钱的。”
男孩看着白生生的馒头,白生生的手臂,干净清香的衣袖,心中突然莫名地一阵激动,缓缓地伸出手,拿起馒头,眼泪却已如流水般滑落脸膛。他赶紧低下头,避开少妇的目光。
少妇轻轻叹口气,柔声道:“孩子,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男孩含着眼泪,用很脏的衣袖擦了把鼻涕,使劲点点头,一大口咬在馒头上,险些没咬着自己的手指。
少妇笑着道:“慢慢吃,不够可以再买。”
男孩看着少妇,馒头和着泪水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旁边小女孩用洋葱般的手指刮着脸,嘻笑着道:“哥哥不害臊,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少妇拉住女孩的小手,笑着骂道:“小妮子,你懂得什么?不要胡说!”
女孩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藏在妈妈身后。
男孩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这母女俩,看着妈妈轻抚着女孩子的头发,温柔地注视着她,这一刻,只觉得她们就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最快乐的人,甚至有些嫉妒她们的幸福与快乐。
同一片天底下,两个不同的人,生活的差距竟然这样大!
少妇手挽着小女孩儿,转身走到馒头笼前,对王师傅道:“再拿来五个馒头,包好了。”
馒头包好,结了账,少妇拿过来塞在男孩手里,柔声道:“小兄弟,拿上,饿了就吃!”
男孩一言未发,手里紧抓着馒头,痴怔怔地看着母女俩。
少妇看着男孩略显呆滞的眼神,痴痴的表情,脏兮兮的脸颊,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女孩,向人群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