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十二月,大雪初霁,银装素裹。
曹佩瑜拉开房门要出去抱柴禾架火做饭,厚积到小腿肚的雪挡住她的脚步。
她先是被冷空气激的一哆嗦,又搓着手感叹一句:“这才刚进十二月就下这么大的雪啊,这可冬天可不好熬呦。”
感叹完,她又退回到里屋扒拉醒曹蕴,轻声道:“蕴蕴,起来扫雪,昨晚上雪下的挺大,门儿都堵上了。”
曹蕴拥着被坐起来,先看向身边两个睡的小脸通红的小姑娘,这才声音微哑的应道:“知道了妈,你腿不好别蹚雪,我出去抱柴禾。”
屋里边母女俩正说着话,外屋地的门从外边被推开,李春阳拎着一筐苞米核子进来,放下后扒着里屋的门压低声音说道:“大娘,铁锹放哪儿了?外头雪可大了,我清一清雪。”
三年时间,大家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变化,襁褓中的知善知勤已经长成满地跑会打会闹的小姑娘,曹佩瑜白发更多腰背更加佝偻,曹蕴成天往外跑和不同的人打交道皮肤黑了些也更加自信善谈。
和她们比起来,春阳的变化要更大一些。
她身量拔高许多,身体完全长开,脸也比三年前更加清秀。笑的时候温良和善,不笑的时候严肃冷冽,老师的气质拿捏的死死的。
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书读的多了,气质自然提升上去,春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十九岁的姑娘丢到人堆儿里,不敢说是最显眼的一个,却也绝对气质出挑,不会被人轻易比下去。
曹蕴赶紧穿衣服下地,跟她一块儿去找铁锹清雪,曹佩瑜开始点火做饭,叮叮当当的烟火气十足。
春阳二人刚把门口清干净,李冬梅从自家屋里冒出头来,打声招呼也拿着工具出来清雪。
三个人隔的不算远,一边干活儿还一边儿唠嗑。
这大雪天的,冬梅还想做豆腐出去卖呢,春阳劝她歇一歇,左右现在日子也没有那么紧巴了,又不是吃不上饭,用不着遭这份罪。
曹蕴也道:“头几天收到知恩的信,算着时间再过十天半个月的他也该回来了,我妈想杀一只羊给他好好补一补,这两天雪大天冷咱们就把这事儿办了吧。”
家里现在大大小小的有九只羊一大一小两头牛,羊圈牛棚旁边有个鸭子窝,后院背风的地方还有个鸡架,家禽家畜的加到一块儿可不老少,一年到头总也能吃上一两回鸭肉鸡肉啥的,不过羊肉还一次都没吃过,实在是舍不得啊。
羊在乡里的牲口集还挺抢手呢,一只身肥体健的羊售价可不便宜。
为了迎接知恩回家,曹佩瑜从大半年前就开始算计着杀羊呢,隔三差五就要说一回,这要是不给她落实了后头这些天还得听她絮叨。
杀羊活动春阳没空参加,她还得回村去给学生上课呢。
积雪太深,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蹚雪到学校,即便裤腿扎起来鞋里还是灌了雪,化掉又冻上,脚指头都冻木了。
就这么坚持着上完上午的课,中午休息的时候才有工夫把鞋脱下来放在炉子上烤一烤。
她在炉子边烤脚烤鞋,冯小泉冯老师端着个铝饭盒在旁边吃饭,还给春阳整的挺不好意思。
她要把鞋穿回去,冯小泉忙阻止道:“你烤你的,我吃我的,都不是矫情的人就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咱俩谁都不耽误谁。”
俩人关系熟,他这样说春阳也没跟他客气。
东山村小学现在有六个老师,跟冯小泉一块儿来的那个姓张的女老师去年嫁给了东山村的小伙儿,以后就定在这儿了。今年开春的时候学校又来一个新老师,虽然本人不是东山村的但这边有亲戚,赶上天气不好就搁亲戚家住,中午也都在亲戚家吃饭。
六个老师里头就只有春阳和冯小泉天天带饭中午搁办公室吃,赶上阴天下雨下雪天气不好也都得克服困难赶来上课。
这也算是一份特殊的革命情谊吧,三年时间两个人的关系越发的好了。冯小泉更是在春阳的鼓励下参加了自学考试,十月份去考过一次,有一科没考过,估计不能像春阳这样考两次就把全部科目都考过去拿到文凭。
不管怎么样冯小泉还有这份心勇于尝试,多考一次两次的也没什么,比较可惜的是申志兰。生下孩子后,她要一边上课一边带孩子,农忙的时候还得下地干活,课后根本没时间学习,自学的事情只能一搁再搁,到现在她已经完全没有要去考的意思。
现在春阳是整个东山村小学文化程度最高的老师,村长还想介绍她入D,前途光明着呢。
春阳中午一般吃咸菜就饼,曹佩瑜还经常给她换花样,今儿个发面饼配咸疙瘩和咸鸭蛋,明儿就油饼配积蒜和辣白菜,总的来说伙食也不差。
春阳把鞋放一边,拿出饼和咸菜跟冯小泉一块儿吃。
“你哥快回来了吧?我老听你提他还没见过呢。你家算是熬出头了,你当老师,你哥有个铁饭碗的工作,你两个姐做小买卖赚钱,仔细想想村里头可没几户人家有你家过的这么好呢”,冯小泉不无羡慕的说道。
冯小泉是家里的老大,下头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母亲和爷奶身体都不好,一家人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春阳就笑着安慰道:“谁家日子都是从艰难里走过来的,慢慢熬呗。”
有的人还在苦日子里慢慢熬着,可有的人呐,已经过上好日子还朝着更好的日子奔呢。
傍晚春阳回到家,羊已经杀好,曹蕴正蹲在灶坑前熬羊汤,香味儿弥散开来引得人忍不住吞口水。
李冬梅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一边用稻草搓草绳子一边跟曹蕴唠嗑,唠的似乎还是啥秘密,一见春阳进来就不说了。
春阳警惕的看着这俩人,疑惑问道:“你俩揣着啥坏呢?还背着我偷偷的商量。”
既然都被她识破,曹李二人也便不再瞒着她,与她细细的说起来。
春阳越听越吃惊,等她们说完才惊诧的问道:“真的?你们真打算这么干?知恩知道能乐意吗?他不得翻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