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51

2038年11月26日早晨,希子一个人走在通往“伊甸园”的路上,看到来来往往的士兵,心中不免有些心虚。虽然自己也享受着由李灵奇团队带来的高质量的庇护,但是看着那些随时都可能把自己置于死地的“修罗”们,的确也是全身上下不舒服。

此外各式各样的麻烦也随之而来。比如学校里增加了宵禁时间,晚上10点之后无特殊情况不能进出学校。条令刚颁布的时候,自己就有好几次因为在学校里忙得太晚而被强行留在了校内,一个晚上只能在实验室里趴着睡觉。

而且,只要有谁一靠近伊甸园,就可能被抓去问询,运气好就是警告你不要再靠近,运气要是不好,要么就是被无缘无故监禁十几天,或者直接取消在学校里活动的权利。

伊甸园,是由中国政府投资从2035年开始建造至2038年完工,专门服务于李灵奇团队的巨型科研大楼。这座大楼占地面积极大,有60层楼高,建筑外部修得像一个碉堡一样坚硬,听说可以防核辐射,而且周边还设有防爆围墙,武装部队随时都在其中巡逻,摄像头从里到外不漏一处空隙。其实,虽然说是由中国政府出钱,但其实日本傀儡政府为了讨好中国,实际承担了这份巨额的开支,而最终的受害者就是希子他们这一群无辜民众。为了弥补大量预算赤字,政府采取了削减民众工资与福利的政策,进一步加大日本经济崩溃的节奏。

当然希子不关心政府怎么剥削自己的福利,因为苦日子已经过习惯了;也不在乎为何为李灵奇团队建造一个如此庞大的伊甸园;更不想去知道李灵奇团队在伊甸园里究竟做着怎样的研究。反正至少她每天还能像以往一样坐地铁到大学,再徒步到实验室,然后完成上边领导要求完成的任务,写报告,记录数据,最后拿工资混口饭吃。千篇一律的生活即便是再无聊,身处乱世的自己也能由衷地感到安心。

不过在前几天,平静的生活却被打断了,希子接到了学校委派的文书——要求她在今天早晨到伊甸园楼下的广场来,途径武装部队时只要扫描自己的证件就可以通行。一开始,希子以为这只是谁无聊的玩笑,便专门又咨询了一下学校相关部门。事实证明,这的确是学校的要求。

原来作为客居者的中国研究员不熟悉日本生活工作环境,所以学校决定为团队里面的所有人一人分配一个临时“顾问”,来帮助他们融入日本的生活。当然“顾问”这个说法过于光鲜,希子知道这只是学校高层为了巴结李灵奇团队的一种手段,而像自己这样没有资历的小研究员就要背负起伺候这些中国大佬们的任务。光是想想,就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很快,希子来到了伊甸园楼下的广场。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着了。

“田村小姐,你也来了?”希子的同事福岛空美正给另一名同事田村信女打着招呼。

“嗯,福岛小姐,你也是……”

空美点了点头,无奈地笑了笑说:“没想到我们在这里见面了……”

“嗯……”信女低声地回答着,但又马上自我安慰道,“没关系,我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糟糕,我们只是被叫来帮助他们的,又不是当仆人奴隶。再说,他们在研究所里面那么忙,平时可能也不会回来烦我们的……是吧?”

“希望如此……”空美望了望天,又马上凑到信女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好几句话。

“什么?”只见信女大叫了一声,有些惊慌地说道,“怎么能这样?要是他们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我绝对不会接受的!”

“可是……”空美低下头,又是叹了一口气,“可是,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要是他们向学校告状,工作可就不保了……”

“什么啊……凭什么是我们?”

“你是不知道啊……”空美煞有介事地说着,“我的一个朋友,也在东大上班。一个多月前被叫到伊甸园里去办事,结果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了……”

“啊……”信女用手捂着嘴,一脸的吃惊,“她,她,她怎么了……”

“就是不知道啊……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空美说着,自己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她,她,她竟然自杀了?”

“自杀!”村田大叫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四周人们异样的眼光,又不好意思地地下了头,低声说道,“她为什么会,会自杀呢?”

“警方没有给出说法,又加上她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亲戚,所以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被……”空美没有说完,只是和信女相互对视了一番,接着说道,“然后,可能受不了,就……”

“不会吧,太可怕了……我,我……”信女已经听得有些瑟瑟发抖,“我,我打死也不干……工作什么的……不要也行……”

希子平日比较腼腆,不怎么爱说话,所以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插嘴。她知道田村信女是一个十分胆小的姑娘,禁不起别人的危言耸听;她也知道福岛空美是个特别有心计的人,她大概在想通过这种手段赶走身边的竞争对手,然后更好地去接近那些上层的人员,以图过上更好的日子。不过,希子也很理解这样的想法,因为现实社会就是一个优胜劣汰的机制,如果你想比别人爬得高,比别人飞得远,那么就要比别人放弃的更多,哪怕是把灵魂出卖给撒旦。

不过空美的朋友山崎百惠的自杀事件的确是存在的,因为百惠也是希子的朋友。她了解到,百惠有一天突然接到学校通知,说是要她去伊甸园参与什么实验。结果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来上过班。奇怪的是,在校领导也不闻不问,同事之间虽有耳语,但是时间一长大家也就渐渐把这件事情给淡忘了。

没想到过了半个多月后,百惠的房东来收房租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死在了屋子的客厅里。听房东说,当时的场面极为恐怖,满地的鲜血已经凝固得有些发黑,裸露的内脏上爬满了蛆虫和苍蝇,刺鼻的气味令人难以呼吸,最可怕是那狰狞的面孔中,嘴角竟然扬起一丝诡谲的微笑。警方调查了附近摄像头记录发现,百惠几天前就回了家,之后便再没有离开过,同时又对百惠进行了尸检,发现百惠已经死亡了长达一个星期,而且死因竟然是剖腹自杀。

希子的许多同事对这样的判定表示十分怀疑,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百惠要自杀?又为什么百惠自杀要选择如此痛苦的方式?此外那诡异微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但是,怀疑早已被恐惧所淹没,一时间人心惶惶,再没有普通研究员愿意接近伊甸园。此外,学校封锁了信息,并要求知情的人不准到处散播谣言,否则直接解雇。所以这个事情就像诅咒一般,再也没有人愿意提及。

正当希子思索着,伊甸园的大门里突然走出了几十个身穿白蓝制服的研究人员。他们一个个光鲜亮丽,气宇轩昂,和广场里面黄肌瘦,个头矮小的日本研究人员相比,简直是*裸的讽刺。他们在楼下排成几排,等待着自己那个“顾问”的现身。

“请注意一下,由于不能随意进入伊甸园里,所以见面仪式我们就在这个广场举行。过程很简单,点到名字的‘临时顾问’就上前领取对应的中国研究员的‘明信片’。”

前排拿着话筒的人挥舞着手中一个类似于手机一样东西,“由于研究员的身份要保密,所以这个东西就是以后你们互相联系的道具。你们拿到这东西后,可能中国研究员马上就会给你发送信息联系你们,所以请大家一定要注意上面的任务信息……”

拿话筒的人一点也不废话,说完要求后,便开始点名。希子在一旁叹了一口气,想想自己平时已经十分忙碌的生活又要变得更加窘迫,心里就一阵酸楚。

“北岛希子……”话筒男点到了希子的名字,她便蹑手蹑脚地走了上去,双手接过了“明信片”。刚转过身准备离开,“明星片”就震动了起来。希子有些慌张地鼓捣了半天,才打开了信息栏。上面只显示了一条语音信息——

“还记得我吗,希子?”

52

2059年3月27日,阿南满脸堆着犹豫,手中紧握着RMT(远程移动终端),一个人徘徊在东京大学附近的公园里。

樱花的芬芳浸染着空气中每一个角落,随风飘涌的花瓣,如同粉色的丝巾,轻柔地抚摸着天空游弋的白云。阳光虽然明媚,但却丝毫不刺眼,山丘河流,稻田野径也在春日的辉光下显得水润玉露。

阿南踌躇了良久,终于带开了通讯录,拨通了樱子号码……

一转眼,裕泰,阿南,樱子已经在大学里度过了大半年的时光。裕泰在自己的努力下,离跻身东京大学AMS研究所的研究员只差一步之遥。樱子则在雾崎百合子的帮助下,渐渐成为了学校里的人气idol,虽然和起初的目的有些偏差,但是对于樱子来说,这也是另一种成就。而阿南则还在原地踏步,论社交一塌糊涂,论学习更是惨不忍睹。

阿南和裕泰的父母本来就有很好的交情,所以在很小的时候,阿南就经常到裕泰的家里去玩。阿南是一个颇有主见的小孩,而裕泰就像小弟一样跟着阿南跑东跑西,在田里偷别人家的农作物被看门狗追得满大街跑也好,到别家的鸡舍里偷摸鸡蛋被主人大骂也罢,两个人总是在一起。当然,性格偏羸弱的裕泰经常替阿南背黑锅,但只要裕泰一哭,阿南便软下心来,一个劲地安慰他,给他买糖或是把自己心爱的玩具送给他。打打闹闹,哭哭笑笑两人来到小学。

上小学第一天,裕泰和阿南就遇到了樱子。那时候的樱子梳着双马尾,长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红润的樱桃小嘴和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远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公主。樱子是一个有些早熟的孩子,在众多调皮捣蛋的小朋友间,像一个大姐姐一样温柔懂事。所以,基本班上所有的男生都喜欢围着她转。阿南当然也不例外,或者说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阿南便喜欢上了这个女孩,虽然当时的他并不明白喜欢的含义。

不过,为了引起樱子的注意,他时常去欺负樱子,小小的恶作剧或是在樱子面前没完没了厚着脸皮与她争吵,这几乎是天天都要发生的事情。只有裕泰没有像那些男孩一样,每天只是痴痴地坐在座位上,好似魂魄在已经飘到了深山的密林里,自由飞翔。

随着阿南年龄的增大,心中的悸动也渐渐浮现。他开始慢慢注意到自己有时候对樱子的感情已经超越了朋友的范畴。刚开始阿南只是偶然在梦境中与樱子相遇,本以为是错觉,但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在像曾经那样坦诚地看着樱子。时不时逃避的目光,间或晕红的脸颊,还有那无法抑制住的心跳。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应该是喜欢上这个女孩了。

阿南也尝试过更进一步,生日的时候送送礼物,情人节时寄寄巧克力,可由于平时关系已经很亲密,所以很难让樱子察觉。每次企图表达自己超于友情的感情时,都由于自己实在不擅长表达这种细腻的东西,而最终让樱子以为这仅仅是开个玩笑;或者说压根还没有表达出来时,自己已经尴尬地无地自容,临场逃脱了。可阿南就是这样一个毅力十足的人,即便一次次失败,也从未消减自己对樱子爱意的渴望。

不过久而久之,阿南自己也习惯了这种境况。还是像曾经一样捉弄着樱子惹她生气,或是因为一些小事总与她嬉戏打闹。不过,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其实自己并不是贪婪于樱子的青睐,他只是希望通过自己的点点滴滴带给她快乐和笑容。

上了大学之后,由于樱子参加了模特社团,身边接近他的男生越来越多了。其中比阿南帅的有钱有权的,数不胜数,这让阿南有些着急了。他觉得不论自己能不能成功,如果最后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了的话,那么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算是白费了。

所以,每当裕泰看见樱子和其他男生在一起后,回到公寓,他就会急匆匆地问问樱子“这个男的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有时很直白有时很委婉,总之,阿南就是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输走了樱子的初恋。

说道初恋,阿南心里其实一直都在犯嘀咕,因为像樱子这样阳光可爱的女孩,怎么这么多年过来没有谈过一次恋爱?虽然这让他不由的松了口气,但是心中总是飘着这片疑云。不过,眼下阿南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地压迫感,他决定就在这次赏樱节期间,一定要向樱子表达这酝酿了十多年的感情。

“嘟——嘟——嘟……”耳麦里传来接通中的信号声,阿南的手颤抖着,嘴皮不停地微微震动,练习着早已准备好了的对话。

“喂,阿南吗?”樱子甜美的声线将阿南的神经绷得更紧了,“有什么事……”

“那个,这个……我……”阿南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他好想一把把电话挂掉,等自己练习好了再重来一次。

“怎么了,阿南,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遇到麻烦呢?哈哈哈……”阿南一边擦着汗,一边搪塞道。

“嗯——?……”樱子的声音变得有些怀疑,“笨蛋,老实说,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是来……”刚要说出口,阿南又给硬生生地吞了进去。

“没骗我?”

“没有,没有……嘻嘻……”

“唉……”樱子叹了口气,“别吓我呀,笨蛋——那你找我什么事情?”

“我……”

樱子听着电话里传来阵阵沉重的呼吸声,有些嘲讽地问道:

“怎么,刚跑完五千米?”

“不是,不是……”阿南不好意思地否定道,然后不留意地说了一句,“就是有点紧张……”

“哈哈哈哈……”樱子发出了清脆的笑声,说道,“紧张干什么?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别开玩笑了……快说,有什么事,我这边还很忙呢!”

“好吧……没什么事,我错了……”阿南彻底投降了。没想到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退缩了,阿南简直是羞愧到了极点。

“额……阿南,你这冷笑话我有点没听懂……呵呵……”樱子冷笑道。而另一头的阿南正为自己又要错过一次重要的机会而后悔得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哦!想起个事……”樱子突然说道,“这不到赏樱花的节日了吗?下周二我正好没什么事,我们一起去野餐吧?你也好久没有尝过我的手艺了吧……”

“什么!”阿南万万没想到樱子居然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他不由得想到,难道樱子终于注意到自己对她的那份感情了?!阿南的心中波涛汹涌,他呐喊道:“神啊!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都不知道如何表达心中的对你的感激了!我回去一定去神祗给你还愿去!”

由于半天没见阿南回话,樱子有些失望地说道:“不愿意?还是有事情?”

“没有!没有!没有!一点事情都没有!我很闲,一直都……”阿南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

“好了好了,笨蛋,不就是出去聚聚吗?用得了这么激动吗?你是小学生吗?”

“对,对,对不起,我……哈哈哈哈……”

“那你记好了哦……”樱子提高了声音,“4月1日,也就是下周二,上午11点,我们在学校门口碰面……别忘了,笨蛋!”

“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别迟到咯!呆瓜……”

“嗯……不会的!”阿南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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