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灼心下一沉。
果然……是东无笙的血。
“她是我最接近成功的作品,也是目前为止,我见过的最接近神的个体,”顾长庚低头注视着下方修士往来,微笑道:“如果单论资质,她确实是最好的材料。”
“很可惜,她拿不起这样的力量,”顾长庚状似惋惜地摇头,“如果她不能发自内心地认可这种力量,那么力量也不会选择她。”
说完这句,顾长庚抬起头来,望着白灼,微抿着唇,笑容里隐隐有些轻蔑,“总有一些人,明明能够很轻易地得到别人得不到的力量,不想着怎样最大限度地使用,却纠结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力量怎么获得的,这种问题很重要吗?用在一些值得的地方不就好了吗?”
“……”
白灼注视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希望自己给出回应。
顾长庚很仔细地将自己手掌上沾染的血迹擦干净之后,将手帕叠好,重新放回到口袋里。
他手指灵巧地折叠着手帕,低着头,唇边含笑,“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这样的人究竟是人们所说的慈悲,还是说,只不过是一种美化后的软弱。”
白灼从来没有在这种问题上有过怀疑,大概,会为这种问题犹豫的人,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不过,养着她倒也不亏,”顾长庚的笑容很快又从容自在起来,他望着底下的建筑,神色平和,好像真的在望着什么欣欣向荣的希望,“这些失败的胚胎空有神的境界,却产生不了神力,身体很快地衰竭……毕竟投入了大量资源,就这么浪费了还是有点可惜,有了她的血,这些失败品全部都可以用作下一次实验的祭品。至少这些人的性命不会被浪费了,也算是她为自己的信念有所贡献了吧?”
仿佛是被自己说的话逗笑了,顾长庚弯着眼角笑了一声。
“而且,没有她的血,实验的成功率几乎为零。”
说完这句,顾长庚转过身,似乎要带着白灼往另外的方向去,白灼却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目光望着底下房间的某个角落。
那个角落里原本有一些泼洒在外的血,此时此刻,白灼却看见那点血自主悬浮起来,好像有生命一样在空中扭动变化。
看那血珠最后形成的形状……像是个符阵?
白灼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顾长庚,暗自收回视线,不打算惊扰任何人。
但没等他们走出这个房间,身后就忽然传来修士们慌乱的惊呼声。
顾长庚让这声息惊动,驻足回头,白灼也只好站定脚步,跟着回头。
眼前的场面不可谓不奇异,偌大的空间里,无数鲜红的血珠漂浮在空中。
先前失败的那个胚胎趴伏在地上,捂着嘴,神情痛苦地咳出一口血来。
当他拿开捂在嘴边的手掌,掌心里的血像是受着某种力量的感召,分散成一粒粒浑圆等大的血珠,悬浮于空中。
这时雪山忽然震动起来,大团大团的雪块从头顶上砸落,众人抬头望去,就见数十条金色的巨龙不知何时出现在头顶,正在大肆破坏着雪山的结构。
被金龙毁坏的法阵一个接一个地炸裂,在雪山内部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震动。
此时距离东无笙被捕已经过去了小半天的时间,她的血早已经遍布这座被挖空的雪山内部,此时整个建筑内随处可见漂浮的血珠。
有修士御剑上前,想要阻止,然而这漫天的金龙源源不断,斩之不尽。
每一粒血珠都化作一个小型的血红色阵法停在空中,像是一场被人按下了暂停的红色的雪。
等到众修士明白过来应该破坏这些符阵时,却发现这些符阵劈开了也能重新聚拢,物理的破坏简直就是抽刀断水。
见状,顾长庚狠狠地皱起眉,他一把抓住一名路过修士的衣领质问,“我不是让你们把她全身的骨头都打碎吗?这是怎么回事?”
圣级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被抓住的那名修士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拼命地摇头,做着我不知道的口型,鲜血顺着他的七窍溢出来,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顾长庚冷啧了一声,随手将人扔在地上,他看了白灼一眼,抬手便施下一道禁制,将人禁锢在原地,自己转眼便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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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牢房里,两条手臂粗细的铁链栓在东无笙的手腕上,将她吊在空中,有一柄放血的长匕扎在她的心口,流出的鲜血被斜上方的法阵收集起来,传送到别的地方。
这大概是现在唯一看不见血色符阵的地方了。无数纯白的禁制法术悬浮在东无笙身侧,她就是动弹一下也困难。
随着神行符的灵光消散,顾长庚的身影出现在牢房里,他大步走上前,抓住东无笙的头发,将那颗无力下垂的头颅提起来,“东无笙,金龙阵真正的符阵在哪里?”
原本披散在脸前的黑发被顾长庚插入发间的五指推开,露出一只空洞的眼窝,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微微睁开,看了一眼面前的顾长庚,东无笙轻轻提起唇角。
“谁知道……你可以自己找找看。”
东无笙的嗓子喑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只在这寂静的地牢里尚能捕捉到一息气音。
顾长庚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丝毫温和的颜色,“东无笙,自己说出来还可以少受点苦。”
东无笙从喉咙深处滚出几声低低的笑,“做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知道我的底牌吗,怎么,现在表现给你看了,又不想看了?”
顾长庚不再多言,他以神识在东无笙身上搜寻,确实骨头已经被全部被打碎,可是符阵的法术气息依然遍布她全身。
气息最浓重的地方还是这里——
顾长庚收回神识,望向东无笙的左胸口,可那个地方分明已经扎了一柄长匕。
事已至此,遗恨也没有用处。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东无笙使用这种早已经失传的金色符箓,只是从前也从没见她释放出十条以上的金龙。
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符箓的威力或许远超他所见,但……
百条也好,千条也罢,只要不是像现在这样,成千上万,无穷无尽,斩之不尽,除之不绝。
顾不上更多,顾长庚抽出自己的佩剑,凭感觉找到法术气息最浓重的三个地方刺下去。
除了东无笙嘴角淌下的血,再没有更多的变化。
东无笙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带着细薄的笑意,“顾长庚,你不是符修……可真是太好了。”
顾长庚拧起眉,挥剑将东无笙手腕上的铁链砍断。
东无笙浑身软绵绵地落到地上,被顾长庚掐着脖子拖入了传送阵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