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霰的眼珠从上至下转了一圈, 随后定在那只黑雏鸡骄傲的脸上,脸上闪过一抹厉色。
阿秃骇然一惊,夹起翅膀, 不知自己怎么惹到了这位大哥。
逐晨介绍说:“这是我们朝闻的吉祥物。一只特别聪明的黑雏鸡, 已经开了灵智了。上面那个是寥寥云。”
寥寥云的脸被阿秃的翎羽给遮住了。她用手轻轻往旁边拨了拨,露出一张小巧白净的圆脸来。
微霰看着她, 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这黑亮的眼睛,这清秀的眉骨。他看了眼逐晨,又看了眼寥寥云, 震惊了。
寥寥云随着他的动作歪过脑袋,问道:“你为什么不看我?”
微霰后退了一步。
逐晨笑道:“她可爱吧?我们朝闻的崽。”
寥寥云跳下来,这动作再次将微霰吓得一怔, 但是她身形稳稳顿在了半空,瞅他一眼,然后飘到逐晨的怀里,将她抱住。
逐晨与有荣焉地炫耀道:“寥寥云是仙云哦,是不是很厉害?”
微霰错愕之情溢于言表:“仙云?”
“红云化形的。”逐晨说,“福娃诶,你让她摸摸,说不定会鸿运当头。”
寥寥云与微霰互相注视了许久, 表情中都有点纠结。
逐晨乐出声道:“开个玩笑而已,你们两个不用这么认真吧?”
微霰觉得可能是自己最近受到的刺激太大了,以致于思维有点不大流畅。
逐晨把寥寥云放下, 让她自己去玩。寥寥云往前走了两步, 定在微霰面前, 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微霰也是。
一大一小就跟石化了的小山似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却又固执地对立着。
逐晨瞅着他二人陷入诡异的僵持,无话可说,蹲下身继续摆弄土豆,顺嘴又提了一句:“微霰师兄,你就帮阿秃做个喙呗,它这张利嘴平日还能帮着刨坑呢,这缺了几个角,怪不好看的。”
寥寥云终于动了,她用力点头,附和说:“是啊是啊!”
阿秃既想要拥有,又害怕面前这人,缩在寥寥云后头,怯怯地望着微霰,希望寥寥云能用自己的魅力俘获微霰的同情。
微霰眼尾上挑,锋利的眼神再次瞥向阿秃,在对方那不大平整的喙停留了片刻,不带感情地说:“要不我给它直接磨平了比较方便吧。”
阿秃转瞬退出数十米远,不给微霰动手的机会,可谓是超越自身极限。它金鸡独立地站在远处,谴责地瞪向逐晨,询问她为什么和说好的一样。
逐晨也很汗颜,道:“师兄,你别吓它,这鸡胆子很小的。”
微霰对魔兽的印象本身就不大好,前段时间又刚从妖林出来,直觉判断尚停留在“非我族类”的阶段,看着阿秃就像看见一只没牵绳的烈性野犬,忍不住想对它动手,还是好生克制才忍住的。
要他给一只鸡做嘴巴?小师妹的想法可真是独特。
“师兄,好吗?”逐晨两手合十,朝他拜托道,“谢谢师兄,我已经答应它了,改日我给你做顿好吃的酬谢你。”
微霰经不住她请求,还是点了点头。逐晨笑道:“多谢师兄。给阿秃做个黑色的嘴吧,要好看霸气一点的。”
微霰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敷衍,坏自己名声。想起身上还有一块上好的黑色矿石,便从袖中拿了出来,示意黑雏鸡上前,给它合合尺寸。
阿秃一步两步,小心挪动,内心很是煎熬,感觉不管过去还是不过去,脖子都在隐隐发凉。
微霰看它这没出息的样,当下不耐,咳了一声。阿秃立马飞扑过去,趴在地上,将姿态摆得足够卑微。
逐晨抽抽嘴角,暗道阿秃这抖M会不会又要加个偶像。
微霰后退一步,放低视线,认真看了看阿秃的喙,感觉这缺口有点奇怪,没个规律,还需费点功夫。
他沉声问道:“怎么啄成这样?”
逐晨说:“蠢的。”
微霰觉得也是。
他确认了那几个缺口的形状跟尺寸,从袖中挥出一个特制的玲珑袋,将自己的鼎炉放出来。
这鼎炉是用多种矿石及魔兽材料锤炼成的,外表极为绚丽。乍看是种透亮的金色,仔细看又会觉得那金色外面渡着层浅浅的彩光,落到松软的泥地上,整个地面依旧震动了下,鼎脚深深凹陷进去。
虽然这鼎炉只有两米多高,一米来宽,实则并不比阿秃的体重轻。
微霰随手摸出两块上品灵石丢进去,借着鼎炉中剩下的燃料,驱动灵力,在炉中燃起一道青红色的烈焰。
逐晨看着他运功也是心疼。
所以说一个优秀的炼丹师跟武器制造师,永远离不开钱的支持。
还好朴风为他们朝闻把人才给培养好了。
炉中的温度瞬间升高起来,熊熊火焰从洞口直窜而出,又被一层看不透的气流包裹在其中。
若是离得近,能在周围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温度,半米之外便没有任何影响。
微霰扔进去的那块矿石,很快被火焰吞噬成粘稠的液体,在灵力的催动下加速融化。
逐晨知道,微霰的这个鼎炉,在朴风宗也是难得的宝贝,只要灵力够强,温度可以高达三千度,完全符合现代冶炼工艺需求。何况灵力还能帮忙挑拣杂质,比现代的高温锻造炉更加精良。除了费钱,没别的缺点。
很快,刚才那块矿石被彻底炼化,变成一团浓黑的液体,飘在鼎炉的中心。
寥寥云一直盯着微霰操作,看着他半张脸被火光映照得血红,冷不丁冒出了一句:“哥哥,你真漂亮。”
逐晨吓了一跳,怎么寥寥云也搁这儿踩雷?
微霰师兄向来不怎么喜欢别人谈论外貌,觉得一点都不男人。这可是一个真正的钢铁直男,喜欢炼钢铁的那种直男。
逐晨把寥寥云抱了过来,搂在怀里,示意她悄悄。微霰朝这边瞅了一眼,没说什么,又淡淡转回去。
未几,他控制好灵力,把黑色的液态金属从鼎炉中取出来,在半空操纵着给它凝练成型。
微霰在炼器这一块已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同辈中再无敌手,连风不夜都说,没什么好再教他的了,唯让他继续修炼心法,掌控灵力。
他有天赋,手又极巧,根本不是寻常修士努力能追及的。
片晌,那块黑色的矿石显出了新的形状,微霰手一挥,直接将它掷到阿秃的脸上。
阿秃被余温烫了一下,大跳起来,正欲暴走,又被微霰的灵力死死压住。
阿秃疼痛流泪,求助地鸣叫了几声,想让边上两位女士救救它。
微霰最后将那块矿石定型,才终于停下动作,嫌弃地扫了眼这没骨气的黑雏鸡,将鼎炉收回袋中。
阿秃抽噎两声,对寥寥云与逐晨方才的无动于衷很是痛心,觉得她们两人太过残忍。随即发现自己磨损的喙上多出了一块黑色的金属。
那金属形状紧紧贴合着它的嘴巴,上面画有繁复的花纹,边缘位置呈现柳叶的形状,占据了它半张喙的面积,一路延伸到它脸侧。竟是浑然天成的流畅。
可惜它不管如何转动眼珠,都看不清自己的全貌,只知道应该是极为不错的,瞬间表情转晴,欢喜雀跃起来。
阿秃跑了两步,全方位转着脑袋,想让逐晨给它看看,自己如今是不是特别的貌美。
自此以后,它不仅是黑雏鸡里最高最壮、羽毛最黑亮的那一个,还是黑雏鸡里嘴最硬的一个。
全身上下都是最优越的组合,不愧是它!
逐晨阴恻恻地说:“你方才是不是骂我了?”
阿秃摇头:没有!
逐晨:“有,寥寥云也听见了。”
寥寥云茫然道:“秃秃为什么骂我?”
阿秃急了。
它不能因为美貌而失去寥寥云,连呼几声撇清关系,解释方才只是因为太疼了,在随意乱叫。
逐晨不闹它,放开寥寥云说:“算了,你们去玩吧,不要再乱啄东西了,坏了还得修,这石头很贵的。”
阿秃听到“贵”字,更加满意,迫切地想去河边照照自己的模样。寥寥云爬到它背上,跟它一起飞奔而去。
微霰整理好衣袖,问道:“你从哪里找到的这魔兽?”戏好多,太活泼。
逐晨都不好意思说阿秃还是自己当初硬搭讪回来的呢,嘿嘿笑了两声,想敷衍过去。好在这时怀谢过来了。
“师弟?”怀谢一见微霰,热情笑道,“真是你?我听他们描述,就在想是不是你来了。许久没有听到你的消息了,事事可好?”
微霰与他许久不见,感动叫道:“师兄!”
逐晨说:“怀谢师兄,你来了的话,先带着二师兄随便逛逛吧。我把这土豆种好就过去找你们。”
“好。”怀谢应了声,拉过微霰玩笑道。“她就惦念着土豆,我们莫打扰她。我带你去试试此地的灵果,你尝过后定然喜欢!”
两人沿着无人的小道往前走去。寒暄的话匣一开,就止不住了,各自说着前几年游历中见闻,感慨天下神奇之处。
说着说着,不可避免地谈及了朝闻。
怀谢有感而发,说了一句:“你多年不见小师妹,不知她变化有多大。好在当时有她留在师门,否则现今不知是何景象。长吟还不懂事,全是小师妹独挑大梁。”
微霰喉结滚了滚,问道:“师父当真入魔了吗?”
怀谢凝重地点了点头。
微霰黯然道:“怎会……”做过再多准备,听闻这消息,仍旧叫他觉得惆怅。
“这我怎知?师父不曾与我解释过。”怀谢用扇子敲敲他的肩膀,与他耳语道,“师父万事无恙已是大幸,缘由就不要再管了。你不在魔界这边,感受或许不深,朝闻附近的魔气已是越发浓重,去年更是连生异象。师父来此,定有深意,你我修为,还看不透,勿随意揣测。”
“那……”微霰别扭地问道,“那报纸的确是朝闻办的了?”
怀谢笑说:“哦?这你倒是知道了?”
微霰吞吞吐吐地说:“所以寻山道人写得那篇文……当真是师父?”
怀谢当即反驳:“写的自然不是师父了,那群人瞎想而已。”
微霰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真以为师父与小师妹有点什么关系。你瞧瞧我,脑子也是糊涂了。”
怀谢这时沉默了下来。微霰同是沉默。
这段可怕的寂静在二人之间静静流淌。
微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怀谢。
怀谢干笑两声,用显然是不大真诚的语气道:“怎可能?那自然是假的。”
微霰:“……好。”
两人急急转开了话题,再不想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