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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不知不觉间起了风,虽是关了窗户,亦听见外头响声一片。
臻璇不自禁缩了缩脖子,手指拉了被角,想捂得更严实一些。
身边夏颐卿已经睡熟,臻璇不敢多动,闭了眼睛。
明明是有了困意,脑海却不知为何突然闪过一丝清明,想起夏颐卿刚才的话,臻璇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刚才,夏颐卿说的是“跟我们一道走”,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能一块进京里去?
臻璇一阵惊喜,她曾说过想替臻琳送嫁,那时候夏颐卿说过他会安排好,可到底怎么安排,是不是做的了准数,臻璇并不晓得,只是一直期待着。
直到真的听见夏颐卿这么说,少不得一阵雀跃,她的请求,他是放在了心里的。
臻璇很想再问一问,何时启程?能住多久?还要准备些什么?
这些心思绕在心头,像极了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姑娘,要是真的问出来了,定是要惹来笑话。但心里蜜甜甜的,嘴角也挂上了笑容。
看了一眼呼吸均匀的夏颐卿,臻璇不好因此吵醒她,便压着那些小心思,靠着他闭眼入睡。
到了第二日,心情还是极好。
待从长生居回来之后,臻璇就请了高妈妈,要她将夏颐卿的回复告诉段氏。
高妈妈匆匆去了,到了傍晚时回来,笑着回了话,能与夏家一道走,段氏与臻琳都很高兴。她们会快些定下随行人数与行李单子,出发的日期由夏家定。
臻璇与夏颐卿说了之后便放了心,得了空就在屋里赶着年礼。
眼见掌上屏风快要完工了,外头传来小丫鬟问安的声音,桃绫出去看了一眼,与臻璇道:“是三小姐来了。”
夏湖卿没有急着进东次间,先在中屋去了身上寒气,才进来:“嫂嫂。这才刚刚入了十一月,怎么天气就这么冷了。”
臻璇笑着拉了她坐下:“既晓得天冷,怎么还四处走动,万一受了寒可如何是好?”
“才没有那般体弱呢。”夏湖卿掩唇笑了,接过热茶喝了一口,“这不是就暖了吗?”又去看桌上的绣品。拿起来品味一番,“绣得真好。”
“你的年礼绣得如何了?”
听得臻璇问了,夏湖卿皱了皱眉头。
这些日子夏湖卿在准备给老祖宗与郑老太太的年礼。叫臻璇参谋过几次,老祖宗那里是绣出水莲花的帕子,寓意菩萨的莲花座,给郑老太太的是一副松鹤图,她的画功也是不错的。
“绣了一半了,瞧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夏湖卿支着下巴,“也许就像上一回嫂嫂说的那般,配色不够大胆些。只是,莲花就是莲花的颜色呀。”说罢,取出那帕子与臻璇看。
臻璇细细看了。针脚细密整齐,夏湖卿的基本功底是相当扎实的。再看色调,水色绸缎上珊瑚色的花瓣一层套一层,从浅到深:“我看着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呀。老祖宗喜欢素净些的,这样刚刚好。”
夏湖卿听了臻璇的话,这才略安了心。
这段日子,夏湖卿到天一院走得勤快。臻璇隐隐觉得她有话要说,可她不开口,臻璇也不好多问。
臻璇一面与夏湖卿说着闲话,一面绣着手上的绣品,待收了针尾,抬头见夏湖卿扫了桃绫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莫非夏湖卿想说的事情与桃绫有关?只是每每她来时,桃绫都在里头伺候,这才不好开口?
正巧执棋有事寻桃绫,臻璇便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姑嫂两人。
“三妹妹有话与我说?”
夏湖卿没想到臻璇这般直接,道:“嫂嫂怎么这般问?”
臻璇笑着道:“可要快些,一会她们都回来了,你又要说不出口了。”
夏湖卿的脸上红了红,捏着帕子,犹豫了一番后,道:“其实不是我,是四哥哥。”
夏景卿?夏景卿能有什么事要与她说的。
臻璇不解,也没有催促,等着夏湖卿继续说。
“是这样的。那一日玲珑阁门口,嫂嫂不是遇见了四哥哥和他几个同窗吗?其中有一个钱家五爷,看中了桃绫姐姐,想讨回去。钱五爷与四哥哥提了几次,四哥哥没办法,又不敢和二哥哥说,只好叫我来问一问嫂嫂。”夏湖卿说完,小心翼翼看了臻璇一眼,见她已是皱了眉头,道,“嫂嫂莫生气,我也晓得这事不妥当,哪有这般讨人的,所以前几次来都不好开口说。”
臻璇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你也是受四叔所托来问上一句的。只是我不晓得,这钱五爷要讨我的桃绫,是怎么个讨法?”
怎么个讨法?
夏湖卿也答不上来,夏景卿与她说时,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好端端讨别人家的丫鬟是个什么道理,这般行径与纨绔有何区别?可到底是同胞哥哥所托,她含糊应了有机会问一问,具体如何夏景卿没说,她也没问。
“三妹妹,桃绫跟了我多年,我是断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臻璇深吸了一口气,“讨去做丫鬟,那是绝不可能的;讨去做姨娘,且不说桃绫不肯与人做小,我也舍不得。出府与人做姨娘,不如我给她好好挑个管事,将来做个管事娘子一直留我身边,有些不如意的我也能替她张罗着。”
夏湖卿虽然颇受郑老太太与郑氏喜爱,可却是脱胎自温姨娘的肚子里,自是晓得做姨娘的不容易,叫臻璇把身边得力贴心的丫鬟送出去做别人家的姨娘,定然是行不通的。
“嫂嫂,我也不晓得那钱五爷是怎么想的,四哥哥也是因为同窗情谊不好推,嫂嫂既然给了说法,四哥哥也好回了钱五爷去,省的他一直惦记着桃绫姐姐。”
夏湖卿说完这事,不好意思再久坐,起身回去了。
臻璇有些乏,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她记得,在小臻璇年幼时,桃绫就跟在了她身边,而自从她在庆和堂里睁开眼到现在,一晃六年,桃绫本分周全,伺候她从没有一刻疏忽的。
很多年前,她们同床夜谈,桃绫表过心迹,她不愿意给姑爷做小,只想像秦嬷嬷那样,做管事娘子、管事嬷嬷,一直能在臻璇身边伺候。
臻璇不用再去问,也知道到了如今,桃绫依旧没有改变那些心境。
桃绫跟着她,一个人做几个人的事,吃了不少苦,又叫臻徊那般作弄欺负,还差点叫人掳了去,其中委屈,还能向谁说呢。
上一回臻琳就说过,几个大丫鬟年纪大了留不了几年了,臻璇心里清楚,却还是舍不得,又想细细挑,定要选个满意的出来。
只是她这边还没有个计划,就有外人看上了她身边的丫鬟。
是要找个时候与两位妈妈琢磨琢磨这样事了。
大抵是夏湖卿还念着这事,听风苑里用晚饭时见了臻璇略有些尴尬,当着长辈的面,有些话不好说,臻璇便没有与她多讲。
倒是夏颐卿瞧出些不对劲来,夜里与臻璇道:“是不是三妹妹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臻璇正在宽衣,闻言一愣:“二爷怎么这么问?”
夏颐卿没接话,臻璇也不做声,等桃绫退出去之后,她才上了床,与夏颐卿道:“是为了桃绫的事。”
夏颐卿挑眉,似是不解。
臻璇把事情说了,末了道:“也不是我要驳了四叔和三妹妹面子,只是,那钱五爷只因在街上见过桃绫一次,就说什么讨不讨的,算是个什么事体。再者,讨回去与他做小,我可不叫桃绫受这委屈。”
“他们两个推不开来问了,你既然不会答应,听过也就算了。”夏颐卿说完,吹了灯落了帐,“不过,那个钱五爷我见过几次,说话做事正派,不似那种讨要别人丫鬟的纨绔。”
臻璇躺在被窝里,侧头看着夏颐卿,琢磨着问:“二爷的意思是,四叔弄错了钱五爷的意思?三妹妹说,钱五爷与四叔提了几次了。”
夏颐卿淡淡道:“我估摸着,是想讨了娶回去,不是做小。”
臻璇瞪大了眼睛。
娶妻?
这比之前说的越发惊奇起来了。
钱家看样子不是小官人家就是小商之家,一位爷可以不管长辈,开口就要讨别人家丫鬟做正妻,这倒是稀奇了。
“二爷为何这么猜?”臻璇追问。
夏颐卿却摇摇头:“钱家里头,乌烟瘴气,便是正妻,你也少不得要多掂量了。”
钱家的情形具体如何,夏颐卿一个外人不可能全部清楚,隐约晓得钱五爷虽是嫡子,可父亲早逝,母亲与妹妹都是体弱妇孺,与几位伯母、姨娘处得并不愉快。
后院的战斗,臻璇一个女人反倒更能猜测些。
母亲软弱,在妯娌之间讨不到好处,还要叫人事事占了便宜去,欺压孤儿寡母的,不是什么稀罕事,再加上父亲留下来的那几个姨娘,少不得天天跟唱大戏一样。
这般浑水,要讨桃绫做正妻,是瞧见桃绫性子辣,能够帮衬一些?
臻璇撇撇嘴,这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