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丰东大约三十余里处有一座不大的道观,名为盈渊观,周遭松柏掩映,颇有清远恬适之感。别看那道观不大,平时礼拜求福之人却络绎不绝。只因那盈渊观住持观清道长道法深湛,兼之其虽是化外之士,但为人侠义,故而使这小小的一个道观名声甚著。
这日天刚蒙蒙亮,众道士还未早课,便见一个小道士慌慌张张跑进方丈之中。这时观清道长正在打坐养神,那小道士惊慌的声音撞入耳中:“师父,师父,不……不好了!”观清缓缓睁眼,见那小道士气喘不止,温言道:“你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那小道士道:“咱道观门前,躺着个人,浑身……浑身……好像是……是死了。”观清道:“你不必害怕,去歇着吧,我去看看。”
当下走出道观,见关门前十余个道士围在一个倒在地上的汉子周围。那汉子身材瘦小,身上衣衫被血浸了大半,身上的伤口却已被包扎严实。观清问其中一人道:“这是怎么回事?”一边伸手搭在那灰袍汉子腕脉之上。那被问及的道士道:“今早我们几个和小师弟起得早,出来扫洒院子,小师弟自己去开门,刚走了不大一会,就听到小师弟大叫,我们以为来了什么歹人,就过去看看,便看见这位施主躺在这,不知道死活。”观清道:“这人性命应该无忧,你们且去烧些热水,拿些治伤补血的药物来。”说着抱起那汉子,往那汉子脸上看去,眉头紧紧的皱了一下。
观清把那汉子放在自己室内的床榻治伤,扶着他的身子小心翼翼的使他躺好,一手按住那汉子左手列缺穴,一手虚罩其小腹,把两股真气缓缓输入其体内。不多时,见那汉子煞白的脸上显出红润之色,将真气输送略略增强了一些,又过了约摸一刻,那汉子呼吸开始枪劲均匀。有人在外敲门道:“师父,水和药来了。”观清道:“端进来罢。”那道士放下水盆、药物和几块净布退了出去,轻轻阖上了门。
观清把净布在水中浸湿了,正要给那汉子擦脸,却见那汉子慢慢睁开眼睛,已醒转了过来。
那汉子刚睁开眼,还看不太清周遭事物,迷蒙之中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一间干净的屋子里,突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无奈浑身无力,怎么也是起不来。观清在一旁见了,轻轻按住那汉子的身体,道:“梁施主修为深湛,但终究失血过多,要不是此前有人救治,贫道也只能束手了。”原来那汉子正是梁老大。梁老大这时才看清身旁的观清道长,知道自己是身在盈渊观中,疑惑道:“之前有人救我?”声音极是虚弱。
观清道:“施主不知?”梁老大思索半天,恍惚记起前时晕倒之后,似乎有人背着他飞奔好久,但是只有一个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影子,连自己也不敢确定是真是假,更别说知道那救他之人是谁了。观清又道:“刚才鄙观中弟子发现梁施主晕倒在门口,贫道去看时,察觉到施主体内有一股浑厚柔和的内力,也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梁老大却无心再想这事,吃力地抬起手把住观清按在自己身上的手,道:“道长快扶我起来,我还有要事!”
观清道:“施主伤重,什么事也须等伤好再说,若确是着急,贫道吩咐观内可靠弟子去就是了。”梁老大只是不听,一个劲要挣扎起来。观清正色道:“施主便有火急之事,以这番样子,如何去得?徒增负累罢了!若是信不过鄙观道士,则贫道亲自去,也无不可,何苦如此!”
梁老大闻言一叹,道:“我哪里是信不过,道长为人,别人不知,我姓梁的会不知道吗?只是这事,我怎么说与别人?就是今天在你这治了这一会伤,怕也会给道长增了连累!”
观清闻言笑道:“都说僧道乃化外之人,岂不知这红尘才是修身之至所,其中之大真大痴,正是我辈应当切切寻求的所在,岂是那一干闭门苦修之人能懂?施主说来无妨。”梁老大道:“道长说的,我不全懂,但是事有凶险,我不能让别人和我冒这个险。”观清仍是笑道:“梁施主为人侠义,我想今日之事,也必是为侠义而为之,为这一个‘侠’字,贫道也不能不插一手了。”梁老大见观清执意相帮,叹道:“我这是要给我恩公报讯,怕是……”梁老大还未说完,观清脸上神色忽然凝重起来,以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沉吟半晌方道:“有些事,还是要来了!你是怎生得知的?可见过一群黑袍人?你慢慢说,贫道给你上药。”
原来半个月前,武功城内有数十孩童离奇失踪,梁老大得知后便开始暗中追查。不几日便发现是两个黑袍人所为,几番跟踪之下,得知那二人便是殷氏兄弟。一日正要动手,却有一个仆人模样的人给他送来了一份书信,信中只说他万勿动手。梁老大心里虽然疑惑不解,但又想不妨等他几日,看看这写信之人到底何意。果然过不几日,又有一份书信送来,只说让他当晚在新丰附近行走,寻那二人动手,并且说这二人人要对其恩公不利。梁老大当时只想,不管这信里所言是真是假,且去看看又能如何。若是真能寻到那二人,杀了便是,一则给那些孩童报仇,再则省的恩公麻烦。
观清听到这里道:“你杀了那二人?可得到了什么讯息?”梁老大道:“恩。我在那二人马上的一个袋子里翻到了一封信。”观清道:“那信呢?”梁老大道:“我给李姑娘了。”观清叹道:“倒也是,这事终究要让他知道。那信你看了吗?”梁老大道:“那信上只说,让他二人去新丰陈家酒楼,却并未提及对我恩公不利之事。我倒是觉得很奇怪。”
观清道:“这倒是他们的行事风格,向来不先行告知下属行动目的,只是不知给你写信之人怎么得知的消息。那后来呢?”梁老大答道:“后来李姑娘去了那陈家酒楼,出来后就告诉我,要是能找到恩公,就告诉他永远不要来长安。我曾经在西北边的下马集几次遇到过恩公,便想去哪里寻找,没想路上遇到了三个姓苟的,叫什么苟一、苟二、苟三,那三人武功不弱,我也就成了这副样子。”
观清道:“姓苟的?贫道也未曾听说过这几号人物。”说着把梁老大上好药的伤口包扎好了,便出了方丈。不多时手中提了一筐干粮、几个水囊并金疮药、净布等物,又带着之前发现梁老大的那个小道士回来。那小道士怯怯地看着梁老大,观清见了,温和地对那小道士道:“永名莫怕,你一会儿在密室里陪着这位施主,除非为师回来,否则不要出来,每隔三个时辰给这位施主换一次药,记住了吗?”
观清见那小道士认真地点了点头,提着东西来在西侧墙边的一个书架前,一只手按在书架的木板之上,掌中精巧的真力透过木板发动书架之中的机关,书架随之吱吱转动,露出一个小门,门中一排青石台阶斜斜向下,通向一间不大的密室。
观清随后吩咐那小道士把一干物品拿进密室,自己也将梁老大扶了进去。又关上台阶尽处的一道暗门,将书架归了原位,自己往观中主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