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定书已经听不见吴贵家的在说什么了,她只闻得一阵阵怪味朝她扑来……
她伸出手朝吴贵家的狠劲儿推了一把,张开了嘴恨不得呕出来,连忙扭过头去深吸了几口气。
还不待她有空当说话,边上菊霜连忙凑了上来,扶住了她,眼疾手快地递给她一块帕子,道:“四小姐,这是用你最喜欢的茉莉味熏的,你捂着鼻子先缓一下劲。”
俞定书接过帕子,微微点了点头,低下头一闻,帕子上果然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菊霜安抚住了俞定书,回过头冲吴贵家的说道:“吴妈妈,四小姐规矩重,你老人家虽是三太太跟前的得意人,也得顾忌着点。”这话说得本也不错,俞定书从头到尾确实都表现出了一副被吴贵家的刺激得不行的样子。俞家四小姐俞定书其实有很严重的洁癖,平日闺房里头都不许婆子踏进一步的,这吴贵家的也挺够本事的,居然跟四小姐挤在一间马车里回到了俞府。
“菊霜……你这是什么意思?”吴贵家的被俞定书推了那么一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子上过不去,再被菊霜这么一数落,就更下不来台了,“我跟四小姐有要事相商,你凑合什么?耽误了三太太交代的大事儿,你担待的起吗?”
吴贵家和菊霜家都是三太太从周家带过来的陪房,都是周家的家生子,往上算个四五代,还牵亲带故的。开始的时候,两家人倒也和气,日子一久,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再加上周家人多钱少,分给三太太的嫁妆自然就很有限了。
划拉来划拉去,铺子吧,统共就这么三间,还全挤在西市旮旯里头,据说当时周家谁都没想到三太太不声不响攀上了俞家这根高枝儿,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好的铺子全被三太太上头几个先嫁得嫡出长姐瓜分干净,带到夫家去了,留给三太太这几间还是好不容易买回来的;陪嫁庄子吧,倒是整了两个,一个赛一个的大,可惜每年的出息也就那么多,一年到头也多不了百八十两钱的。
俗话说得好,矮个里头还能拔出个高个呢,吴贵家和菊霜家为了抢庄子铺子的管理权没少闹腾过。一开始两家人家你来我往,倒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后来,菊霜和吴贵家的梅雪都进了三太太房里当差,梅雪却越长越标致,吴贵家夫妻两瞅着,就起了小心思,各方面疏通,还孝敬了不少好东西给周家几个太太。前年,三太太屋里头原本的一等丫鬟到年纪放了出去,菊霜跟梅雪被提拔成了一等丫鬟,吴贵一家起初高兴得不得了,过了一段日子,却看出不对劲来了,两个一等丫鬟的地位不能同日而语,菊霜是三太太的心腹,把持三太太房里大大小小一众事宜,梅雪几乎成了隐形人。
这次菊露抢了原本属于梅雪的姨娘位置之后,吴贵家的彻底爆发了。
菊霜怕她又沁出个什么好歹来,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去,忙抬高了声音,道:“三太太的大事儿,就是想四小姐了,可是她也说了,再大的事情,也大不过给老太太请安。”
吴贵家的看菊霜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听到菊霜这等冠冕堂皇的话,心里暗骂一声“马屁精”,故作怪声道:“菊霜姑娘可真是为四小姐着想,要是老奴今儿个不在这里,四小姐就要被你骗过去了,竟然敢乱传三太太的话儿,要是四小姐被二房那个……”说着说着,突然又停了下来,往四周看了看,见只有一个丛绣缀在俞定书后头,方才那些撑伞的小丫头们都在二门外忙活着,才放下心来。平日里在三房的地界上沁惯了,一跟菊霜抬杠就口没遮拦的,说溜了差点把秘密在这大门口嚷嚷出来,实在是太大意了。
“丛绣,扶我去朝晖苑。”俞定书倒也没在意吴贵家的,她本就觉得母亲突然重用吴贵家这事儿蹊跷,今儿个从山上下来也被这死婆子恶心得够呛,分神去听了几回她的话,也没听出什么重点,干脆不再理会她。
丛绣往菊霜的方向看过去。
“四小姐,这雨下得大,到朝晖苑还有一段路,我们都晓得你对老太太的孝心,老太太仁慈,定不希望你冒雨前去。”菊霜笑得有些僵,她之前就让丫头去喊了轿子,这会子四小姐就急着要去朝晖苑,还让丛绣扶着,却是落了她的脸面。她气吴贵家的不给她脸子,故意有了方才那一番护主的做派,故意跟吴贵家的反着来,没曾想居然没在四小姐这里讨到好。
俞定书倒也没坚持,她本就没那个功夫去扫菊霜面子,只不过见她和吴贵家的嘴上没完没了,一副扯着她要斗个输赢的样子,大感厌烦,才出声打断她们。下雨天自己走路易弄湿裙裾,也容易着凉,有软轿自是再好不过的。她扫视周围几人噤若寒蝉的样子,这几个月来在山上所受的那些郁气去了一大半,往日里那种俞家小姐的气势又回来了。她摆了摆手,道:“那便坐轿吧。”
几人安静下来,菊霜等了一会儿轿子,眼角瞥见吴贵家的伸着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三房院子的方向,方想起心里头一直存着的古怪来:软轿停在杂院那头,再耽搁也耽搁不了这么长时间,连两个来回都走得了了。
她正惊疑不定间,忽见吴贵家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再仔细看时,这老货已收敛了笑意,迎了上去,道:“总算来了,四小姐可等了有一会儿了。”
众人见这吴贵家的一反常态,没有对这些粗使婆子颐指气使,正奇怪间,看到轿子后头闪出个人来,让大家都吃了一惊。
俞定书愕然道:“梅雪……你怎么来了?”
被唤作梅雪的丫头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冲俞定书福了福身,道:“四小姐,三太太使我出来接你,让我一看见你,就带你回院子,旁的地方千万不要去。”
俞定书也顾不得什么老太太了,急急忙忙进了轿子往回赶。
梅雪袅娜婷婷地跟在她后面,那走几步喘捂着胸口喘一声皱一下眉头的模样儿,惹得内院行走的几个十一二岁大的小厮们都往她们这瞧,让菊霜相当不自在。
丛绣眼看着吴贵家母女一边一个把持着轿子边上,也不想上去凑热闹,便慢了几步,和菊霜走到了一起。
眼见着四小姐去不了朝晖苑了,吴贵家的和梅雪又只管哄住了主子,旁的却一点不理会,菊霜只得跟在后头善后。
她伸手冲抱着衣物的夏草招了招手:“过来一下。”
因是没说清楚名字,夏草后头跟着的丫头似打了鸡血一样,挤开了夏草跑到了菊霜跟前,甩着两条小辫子,笑嘻嘻道:“菊霜姐姐喊我什么事?”
菊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等回过神来再去找夏草的时候,人早就走远了。再打量眼前这个丫头一脸机灵相儿,只得把请罪的差事交给了她。
待这丫头走远了,菊霜和丛绣一道走,丛绣问她:“我瞅着这丫头脸生,仿佛没见过。”
菊霜笑得很难看:“是新提拔的三等丫鬟,说是吴妈妈手下李婆子的三侄女。”俞家用人有一个约定俗成的惯例,进府之后的丫头先做粗使,再从粗使里头提三等,以此类推,熬资历拼人脉地往上走,任你的背景再雄厚,都要从基层开始。像秋鸿那般一下子做火箭升职的实属特例,要不然也不会成为俞府传说。
丛绣怔了怔,倒也没多问什么,只闷声道:“好歹先做几天粗使,学些规矩啊。”
菊霜和丛绣说不上多熟,这会子也不可能三句话成知己,听到丛绣这些话,菊霜唯有干笑几声。她想起前些日子吴贵家的大肆敛财,收了不少礼,如今她们三房的三等班子甭说连大房,跟二房院子里的粗使都比不得了,不免有些郁郁。
丛绣又向她打听梅雪的事:“那个‘病西施’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说配给二癞子做老婆了吗?”
梅雪是吴贵家的培养的姨娘预备役,还是经过三太太娘家周家认证过得预备役。这基本上是三房权力中心的丫鬟们众所周知的秘密。别看吴贵家的粗鄙不堪,梅雪却是她花大价钱养出来的,识字不说,有事没事还能对着花掉上几滴泪,重活累活细活凡是丫鬟干的活她没一样能干成的。三太太早防着她了,好几次看到她往三老爷的书房蹭,都叫着要把人许给后巷角的“独眼龙”二癞子,几次都偃旗息鼓了。
菊霜看了看四周,轻声道:“三太太倒是想的,周家那头不让。”说罢,停了一会儿,语气里头带了些凄苦的味道:“原先周家属意的姨娘是梅雪,三太太她……如今菊露成了露姨娘,周家大太太来了好几趟,话里话外不放心我跟着三太太。如今吴贵家的凭自个儿本事得了三太太重用,可不得狠着命趁这时候把这桩婚事给搅了。”
丛绣很吃惊:“三太太不防着她了?”
菊霜神色更加不好了,吞吞吐吐道:“三太太……前些日子被三老爷呵斥了一顿,三老爷已经很久没有进三太太院子了……三太太如今的行事……和以前很不一样了……”说到一半,发现自己这话不大妥当,连忙转了话题,冲朝晖苑的方向望去:“四小姐在山上抄了这么多天经,不管怎么样,总得去老太太那里露个脸,也不晓得三太太是怎么想的……”
丛绣哼了一声:“三太太怎么想的我是不清楚的,不过我们家四小姐是被吓得不轻,吴贵家的这老货受重用也就算了,居然还把梅雪给提上来了,四小姐赶着回去看三太太,莫不是着了这母女俩的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这周五能顺利把那个庭开结束,开完庭我还能依旧坚挺地双脚着地,我这周肯定努力再更一章!
阿门,佛祖保佑,希望现场法警叔叔够给力。
好吧,我承认铺垫有点长,但是这些人物确实都有很重的戏份。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