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朵顾不得系上衣襟,双脚踩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随后向前慢慢跨出一步、两步,待到走了三四步后,她兴奋地竟在客厅里围着沙发茶几边笑边跑起来:“哈哈,哈哈,能动了!能动了!!!”
见她挥舞着双臂在我身边跑了一圈又一圈,便笑着跟她说道:“好了好了,瞧你这得意忘形的样子,当心摔跤。”
“才不会呢,我再跳一个试试!”只见她向着沙发做了个下蹲起跳的姿势,前后挥了挥双臂,两脚一蹬……居然像被风吹起的塑料袋一般,直接飘到了沙发之上一大段距离,差点就撞到了天花板上。
随着她轻轻落在沙发上,我和她四目相对,她露出惊讶的眼神。
“毕摩哥哥,你看到了嘛?你看我,我可以这样飞起来?”她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我此时,早已明白了。
“你现在已经脱离了肉体的束缚,整个人的分量也就是你自己灵魂的一点分量,加上你灵魂磁场结合在空气和水分里的重量,加起来大概也就几十克重而已,所以你刚才用力一蹬,当然就跳得远了。”
我一边跟她解释,一边想,难怪之前背她的时候那么轻,之前还一直没把她当成个鬼魂来看,如今看着她这一蹬一飞的,才彻底明白这阴阳两隔的区别来。如今她的身体,应该就好比是一块物理学上的“气凝胶”,看似有型,实际上的分量却比同等体积的空气重不了多少。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是也很显然地,她意识到自己虽已可行动自由,但依旧也只是个魂灵而已。看她又显得落寞的眼神,我便劝道:“如果要起死回生,还要等我再多研究研究,这鸟头匣的机关,我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不能像刚才取下它时那么莽撞了,毕竟,这个是不能有一丝出错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拿着鸟头匣向她走去,她突然后退身体说道:“别过来别过来~我看到它上面的眼睛在发光!”
我被她惊地停下脚步来,低头看了看那匣子,并无任何异样,抬头再看她,一脸恐惧。我便问道:“怎么,你看到这鸟头的眼睛在发光?是不是错觉啊,你戴着的时候怎么反而没发光呢?”
“不知道,但是现在我就能看到它在亮,那眼睛里有红色的光,好像就在看着我想把我吞下去一样,你别靠近我。”她叫道。
我又往后退了几步,再问:“现在呢?还发光嘛?”
她看了看,摇了摇头:“现在不亮了。”
我又前前后后围着她以各种距离测试了一遍,大致可以明白,这鸟头匣只要离她有2米以内的距离时,匣子正面的眼睛图腾就会发出红光,而这光,只有她可以看到,我是看不到的。这也许就是为什么阿依朵说起过,她之前在高速路边站着时,很多其他游魂不敢靠近她的原因了吧。
但是她自己戴着时候却并没有发光,这点也不难理解,因为红绳已经系在了她的脖子上,匣子背面的咒语贴着她的身体,所以匣子默认为镇守状态,而非临战模式了吧。
看来这匣子虽说埋在土里几百年,但依旧是活的,到底要如何才能运用它,我还必须要多加研究。
“阿依朵,你先在这里再看会电视,我进卧室去研究研究这个匣子。”说完我便拿着匣子走进卧室,随手关上了房门。
躺在床头,开了盏壁灯,借着灯光又将这鸟头匣仔仔细细的前后观察了一番。
这匣子的分量就跟拿着块同等体积的肥皂一般,只是手感更温润。正面的中央是一只满圆形的眼睛,有点像鸟的瞳孔一般,在灯光下缓缓转动,还能看到这瞳孔中的肌理有一丝丝的半透明状的光泽在随灯光角度变幻,就好像一颗猫眼石。
在瞳孔的边上围着六个古彝文字,由于这一圈字的头尾相连围成了一圈,应该是一句咒语,但也不知道哪个字才是第一个起头的文字。
我将每个字都按起头第一个字的顺序,顺时针读了一遍,却没有一句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显然,这并不是一句古彝文的咒语。然后又将它们分别逆时针读了一遍,还是不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这第一关就把我难住了,明明每个字我都能读懂其字的发音,连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难道这是一句密码?
我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去分别标出读音:“哇”,“吓”,“嘛”,“啊”,“啥”,“哈”,每个字的发音都是以A为元音的,这几个字在我脑中明明似曾相似,但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思维突然进入了一个死循环,越想越想不起来,可越想不起来,就越觉得熟悉。
按照以往经验,此时应该先跳过这个环节,与其钻了牛角尖,不如先转移一下注意力。
翻过匣子,看背后的经文,虽然这一大篇文字也做了密码,但是很明显,这个密码的破解就比较容易,因为每个字隔一个字就反着写,对于不熟悉古彝文的人来说,就和看图形一般,完全是看不懂正反的,但是我一看便知。
就好像汉语中的“片”写成了“爿”,所以先得一个隔一个的把那些反写的字都按水平方向翻过来。
我拿出了纸笔,将整篇文字按照正常的写法全部抄了一遍,然后再读,就豁然开朗,这咒语的大致意思就是说“归命无量光佛……如来……如是咒曰……甘露主……成就圆满。”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这算是篇什么文字,但是说到无量光佛如来,这便是佛教的,老头子说过,这毕阿苏拉者虽是个彝族大巫师,但也是去印度尼泊尔之类佛国精修过的,况且这匣子里装的是一枚释迦摩尼的指甲舍利子,那么这篇文字必然跟佛教有关。
我重新又将这片文字的原意读了三遍,终于顿悟,原来这篇文字又玩了一个游戏!
若是按它的汉语翻译,再翻成梵语,不就是一篇不折不扣的《往生咒》嘛!
这《往生咒》,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了,通常替人做法事超度亡灵,我们都要用到这段咒语,即便不是参加丧事葬礼助念超度,自己在家默念,也可以达到清静心脑提升智慧的作用。
那么老头子说的那个刻在底部的“起死回生大咒”,原来就是这篇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往生咒》啊。
那如此看来,只要按照这彝族文字的发音,来读一遍此文字,便是等于读了往生咒了,又或许是,按彝族发音读的往生咒,是有起死回生的功力的咯?
突然脑子中灵光一闪,这个毕阿苏拉者那么爱玩这种文字游戏,那么前面的那六个字,也脱不开类似的思路。
我又翻过匣子来,虽然这六个字并没有反写,但是我是不是也可以一个隔一个的去念呢?
于是我继续以每个字为起头第一字的顺序,隔着念了过去,当念到“哇啊吓啥嘛哈”时,突然感到手中一震,只听到轻轻的“咔”一声,这匣子盖竟自己弹开了一条缝隙,就好像被一把遥控钥匙点开了锁扣一般。
怎么?难道我前面念的那句咒语,就是打开这个鸟头匣机关的密码?我重新又念了一遍,又听到“咔”一声,盖子又重新合拢起来,连条细缝都看不到了。
我正在想着,这句咒语怎么那么熟悉,再跟之前匣子背面的古彝文——汉文——梵文的《往生咒》一联系,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句古彝文发音的“哇啊吓啥嘛哈”,不就是跟梵文的六道金刚咒“瓦、阿、夏、沙、玛、哈”如出一辙!?
这六道金刚咒,又叫六道金刚真言,同样也是可以用来超度亡灵消除恶业从而普度众生的,看来这枚鸟头匣,由于里面供放着释迦摩尼的舍利子,所以所用的经咒全部都是以梵文体系的佛教真言为基础。
我又按梵文发音重新念了一遍真言,果然“咔”的一声,匣子又轻轻弹开了一条缝隙,此时我的心跳加速,因为只需轻轻掀开匣子盖,2600年前的佛陀真身、当今婆娑世界的最高教主本师——释迦摩尼——的舍利子,即将在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阴阳易术师的手中,在这么一个边陲旅馆的小房间里,重见天日了!
我的手指有些发抖,手心中早就全是汗。深吸一口气,把手在被子上擦了擦,轻轻地揭开了那个刻着鸟眼的盖子。
……
显然,并没有发生什么万道金光喷射而出的奇迹,整个盒子里,塞满了深褐色的干土一般的东西,大概就是泥土,用来防止撞击的吧。在泥土中间,静静地躺着一片扁圆型珍珠白的舍利子,我用手指轻轻捏起来,在灯光下照着细看,这舍利子形状并不规则,大约也就豆子般大小,说是珍珠般的白色,但是随着在灯光下转动,也能折射出丝丝虹光,就犹如一片贝壳的内胆,发散着隐隐约约的七彩之色。
我拿起来在鼻子上嗅了嗅,有一点点泥土的气味。又伸出舌尖在上面舔了舔,觉得也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就是一种温温的、咸咸的、麻麻的感觉,我又舔了舔自己的指甲,好像也没多大区别。
但不管怎么说,这匣子的确如老头子所说,应该确定是毕阿苏拉者所做的鸟头匣无疑了。
虽说是至宝一件,但在我内心里,觉得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工艺的带有宗教灵力的法器一件,跟我脖子上那枚精致绝伦的五行珏相比,我还是更喜欢自己的这个挂件——何况,我这五行珏制作出来的时候,释迦摩尼都没出生呢,这么一想,反倒又觉得自己对这鸟头匣没什么可激动的了。
“咚咚咚”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臧大师、臧大师!”是麦老板的声音。
我看看时间,原来之前研究的入迷,时间不知不觉已到了凌晨1点多,想必他孩子又开始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