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不嫁
不知道是不是受怀王之事的影响,太阳还未落山,街市却已经渐渐冷清。
华月坐在马车里还忍不住地絮叨,“我说再住两天吧,反正离黄夫人回来还早呢,你娘考校功课,能用得多少时间啊,再说了,你学东西那么快,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看看,现在回来,别说街上没什么好玩的,就是有,也得能出门才行。”
“好了好了,别啰嗦了。你要是实在无聊,我写帖子邀你来我家就是。”谢瑶光这话是敷衍之词,端看这街上风声鹤唳的景象,就知道这几日的动静小不了,华月郡主这一回家,是甭想再出门了。
此时她尚且不知,听到谢瑶光这么说,禁不住喜上眉梢,笑道:“那咱们可说好了。”
说来也怪,对于合了脾气的人,华月郡主是有一百个耐心,比如说谢瑶光,对于那些不合脾气的,是再怎么同她示好,她也懒得搭理的。
临分别时,华月郡主还不忘叮嘱她,“等到下一回进宫,可千万别忘记带上琥珀,我好些日子没见它了。”
谢瑶光笑着应了,目送她的车马远去,这才回身。
安阳侯府大门上还挂着新年时的红灯笼,几场春雨下来,颜色褪去不少,看着有些破旧,她微微蹙了蹙眉,守门的下人识得她,问了两声好,便要去通报,被谢瑶光给拦住了。
“我是回家,又不是做客,有什么好通报的,且守着你的门吧。”
回家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给凌氏请安,经过前院的时候,谢瑶光看见院中放了不少箱笼,还挂着大红绸布,随手抓了个下人问:“今儿府里有客人?”
“七……七姑娘。”那丫鬟见是谢瑶光,明显松了一口气,摇头道:“没有,夫人吩咐我们这些天闭门谢客。”
“院里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谢瑶光诧异,该不会有人给怀王求情,求到他们家来了吧,谢光正不在,谢光正根本在御前说不上话,这礼算是打水漂了吧。
丫鬟嗫嚅了两句,谢瑶光有些不耐,让她大声些,这才听到,“那些东西都是怀王府派人送来的,说是……说是给三小姐的……”
不等再听她说完,谢瑶光脚步匆匆,直奔荣安堂,她先前急着给萧明略泼脏水,竟一时间忘了谢青蓉和他之前是有了婚约的。
进了荣安堂,谢永安也在,这让谢瑶光有些出乎意料,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他旁边还坐着章姨娘同谢青蓉母女,也不知他们正在说什么,瞧见谢瑶光进门,意外地都噤了声。
“青姗,给我倒杯茶。”谢瑶光在凌氏身旁的圆凳上坐了下来,瞥了众人一眼,道,“莫不是来商量小姑母的亲事?”
想都不用想,怀王如今出了事,她那个眼界只有门缝宽的小姑母愿意嫁过去才怪。
章姨娘十分热情,道:“七姑娘回来啦,在外头玩的可好,怎么没请郡主来家里坐坐,对了,路上累了吧,饿不饿,要不要让下人给你准备点吃食?”
“瞅您这阵势,我可不敢请郡主来看笑话。”谢瑶光喝了一口茶,笑了笑。
凌氏瞪了她一眼,“刚回来就歇着去,不该管的事莫要多嘴。”
谢瑶光上辈子怕极了母亲,她说的话儿是一句都不敢反驳,这辈子却不同,知道凌氏是从心眼里疼着自己,根本没有将她的训斥放在心上,说是恃宠而骄也罢,说是换了性子也罢。
只见她一挑眉,道,“怀王府迫不及待要来抬人了?前院那些东西我可都瞧见了,不少呢!叫我说,这亲事既是小姑姑自己个儿选的,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就应了吧。”
“小七!”谢永安喝道,“长辈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说道,听你娘的话,回屋去。”
“爹这生的是哪门子的气,我说的是真话,我在山上都听到风声了。”谢瑶光看桌上放了蜜饯,捏了两个塞进嘴里,吃出味道来了,才继续道,“怀王这可是指着咱们家救命呢,爹,你说咱们救还是不救?”
怀王勾结匈奴,意欲刺杀新帝的消息这几日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且不论事情是真是假,但凡是沾上的,难免会惹上一身骚。
谢永安先前同萧明略交好,是以为他会继承大统,还将这个消息透露给章姨娘,谢青蓉母女俩一心想要攀高枝,怎么会不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结果没想到怀王不仅没当上皇帝不说,现如今长安城里还传出了这样的事,偏偏廷尉司一点风声都没有露出来,谢永安心里那叫一个愁,这亲事若是结了,安阳侯府难免会被打上怀王一派的烙印,可若是不结,万一怀王一点事儿都没有,以他那个瑕疵必报的性子,也绝不会让他们谢家好过。
“世子爷,青蓉可是你亲……亲妹妹啊!”章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怀王如今犯下这等事,你把她送过去,这不是叫她去送死吗?刺杀皇帝,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谢瑶光闻言笑,“怀王同皇帝是兄弟,诛九族岂不是将他自己也算了进去,姨奶奶多虑了,我前一阵儿看了书,按咱们大安朝的律法,这种事儿顶多也就满门抄斩罢了。”
谢青蓉那苍白的小脸在听到这话后又白了几分,几乎是半哭泣半央求地道:“我不嫁,哥哥嫂嫂救我,我不想死。”
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谢瑶光翻了个白眼,没再开口说话,反正谢家人怎么样同她也没多大关系,哪怕是重蹈覆辙同上辈子一样谋反,她只要护着她娘,不让悲剧重演就是了。
谢永安眼神忽明忽暗,许久之后长叹了一口气,看向凌氏,道,“夫人觉得这事该如何?”
“三姑娘的亲事,我只怕是做不了主,先前不是说过了,一切等侯爷回来定夺。”凌氏焉能看不出谢永安的意思,这事儿只要她开了口,就等同于把靖国公府也拉下水,到时候无论是皇帝还是怀王,想给谢家安罪名就绕不过靖国公府去,她又不傻,哪里会主动递话头。
“怀王殿下先前说,等到四月初,他就要启程回怀州,想着顺道就把青蓉带回去。”谢永安低声解释了两句,见凌氏不为所动,道,“这事儿总得问过岳父的意思。”
凌氏笑,反问道,“世子爷同怀王殿下往来,可有问过我爹的意思?”
谢永安面色讪讪,章姨娘却顾不了这么多,她就没生下儿子,就谢青蓉这么一个指望,若是女儿毁了,只怕后半辈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当即便道,“那夫人是要眼睁睁看着青蓉去死了?”
“倒也不必。”凌氏皱着眉,似是在苦思,半晌道,“小七不是刚从山上回来吗?我记得那儿有个道观,我看不如就送青蓉去那里做个姑子,等这事儿风头过了再说。”
章氏母女起先听到她有主意,不由喜上眉梢,但听到这解决办法时,两人的脸都垮了下来,章姨娘道:“就没有旁的法子吗?青蓉如今都十六了,再耽搁个两三年成了老姑娘,能说下什么好亲事!”
好像谢青蓉嫁不出去这事要赖她娘似的,要不是她自己自甘下贱,哪里又如今的烦恼。谢瑶光心中暗暗腹诽两句,扬起笑脸道:“怀王再怎么说都是皇亲贵胄,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亲事,俗话说长嫂为母,既然怕耽搁,不如娘亲就应下这门亲事吧,早点了这事也好再让人烦心。”
谢青蓉听得这话吓得差点跌坐到地上,一脸惊惶地看看章姨娘,又看看凌氏,头摇个不停,“我不嫁怀王,我不去道观,你们再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说罢竟是满脸愤恨,冲谢瑶光身畔的桌子撞了过来。
谢瑶光巍然不动,凌氏亦品味茶香,压根没有人理会她的动作。
谢青蓉冲到近前,见这两人不为所动,心里又气又急,竟然一头栽了下去。
章姨娘急忙扑了过去,将谢青蓉搂在怀里,放声嚎啕:“我这苦命的女儿!夫人小姐好冷的心肠,竟眼睁睁地看着青蓉去死,她好赖也是世子爷的亲妹妹!你们这么做,入了夜能睡得安心吗!”
凌氏对她这话是不予理会的,只是皱了皱眉。
谢瑶光却没有那么好的性子,笑道:“章姨奶奶这话说的,好像小姑姑跟怀王这事是我跟我娘一手促成的一般,小姑姑要当真是那贞洁烈女,怎么不在落水的当日就一头撞死,偏偏等怀王出了事,才在这儿惺惺作态,既然不是那等人,就莫要装出这副样子,真当旁人都是傻子,瞧不出你们那些心思?”
这话无疑是戳到了章姨娘的痛处,她脸色微变,仍自强硬道:“你们……你们这样,就不怕侯爷回来找你们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