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嘴角抽了抽。上官陌他这是万事算计好,只等主角登场了。
看看眼前风华潋滟的青年,来时被追得狼狈,去时又被这样算计走,有些不忍:“咱们才刚刚大婚,还没和阿皓好好坐一起吃顿饭,不必要这么急着走吧?好歹歇过今晚,明晨再出发?”
上官皓月无奈地笑了笑,“宜早不宜迟,还是早些上路吧。免得师兄担心。”
故意将担心二字咬得颇重,一股酸味溢出唇齿。
“我们送送你。”苏浅忙从椅子上站起。
这样的时候,自然是趁热打铁以防夜长梦多。
上官皓月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目光停在她的西瓜肚上,洞明地一笑:“还是不必了吧。浅萝你如今这身量我可不敢惊动。”
苏浅尴尬一笑,挽住上官陌的手,“还是送一送吧。这一走再见又不知到何时。”说着已跟上上官皓月离开的步伐。
上官皓月看他们一眼,再未阻止。继续从容地、闲适地往外走去。
这个步伐节奏苏浅如今这身量刚好跟得上。再快些她怕就要望尘莫及了。心里不禁慨叹,阿皓他永远这么不着痕迹地体贴。
一直送到宫门,三人都没有什么话。气氛淡淡却并不尴尬。对于过往,不管有多少血雨腥风,多少爱恨情仇,已是昨日烟尘,没什么好说的。对于未来,三人都明白,又将是一段结局扑朔迷离过程血腥暴力的征战杀伐。那更是他们不愿意提起的。
彼此心照不宣,只静静地享受这难得的并肩而行的时光。
宫门打开,美人的身影出现在宫外。美人的旁边是另一匹千里神驹,神驹身边站立着面色清冷容貌俊美的郗道凌。
不远处是一辆马车,夜色笼罩,隔着车帘看不清车中是什么人。
见三人出来,郗道凌跪地向浅陌二人行礼,上官陌道了一声“免礼”。向美人招了招手,美人蹭了过来,靠近苏浅时身子谨慎地离开她三尺之距。苏浅好笑地望着它:“你倒是记性好。还晓得他不让你近我的身。”
上官陌拍了拍美人的头,温声道:“事出紧急,好好载着上官少皇去冥国,不得耍赖。待完成任务小郗会带你回来的。”望着它不情愿的目光,声音重了重:“倘或叫我知道你不听话,你知道下场的。”
美人立即在他手心讨好地蹭了蹭,表示遵命。
上官皓月接过马缰,潇洒利落地上马,看了两人一眼,策马扬长而去。将苏浅那一声真真切切的“阿皓一路平安”踏碎在马蹄下。
郗道凌向着两人一礼,翻身上马急追而去。
苏浅无语地望着两骑绝尘而去,轻叹,走得真是利落。上官陌催他连夜走,他便连个别也懒得同他道。这睚眦必报的性子,还真是亲师兄弟。
马蹄声远,渐渐不闻,苏浅揉了揉站得酸痛的腰,看向上官陌:“回去?”
上官陌贴心地伸手给她按摩腰际,温热的手掌立时缓解了腰际的酸痛,听上官陌柔声道:“可舒服了些?”
她满意地点点头:“嗯,手法相当好。”
“再坚持一会儿,先去送送妹妹和白誉。”上官陌温声。
苏浅讶异地看他:“妹妹和白誉要走?我们不过才大婚第二日,不请他们多住些时候么?说实话,虽然大婚真的算是空前绝后,但因为你姑姑上官容韵和你父皇的缘故,脑子里一根弦绷着,都没有好好享受大婚,我还想和亲朋好友们好好聚聚呢。”
上官陌脸上一丝歉然,一手扶住她肩头,一手将她鬓边一缕青丝抿到耳后,轻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苏浅。今日的分别,不过是为了日后能更好的相聚。”
苏浅何尝不明白个中道理。只是,从昨日到今日,先是楚渊,再是上官皓月,现在又是苏黛和白誉,情感上终究是有些受不住。
“大约是因为怀孕的人更易多愁善感些吧。我缓缓就好。”
她轻声道。“但是他们俩要去哪里呢?”
问出来,方觉得自己真是当局者迷了。白誉大才,上官陌岂会容他逍遥江湖去。如今戚苍被派往冥国,叶清风要留在此地备战,他俩自然是回叶城去暂理叶城事务。
前昆国虽归于新苏,但因两国相距甚远,且不相邻,只能分庭而治。白誉回归他自小成长的地方,治理曾经最爱戴他的子民,再相宜不过。
苏浅兀自笑了笑:“可是在那辆马车上?”
上官陌点点头,挽着她往马车走去。车上的人掀帘跳下,站在车前等着两人。
苏浅上前握住妹妹苏黛的手,想要拿出点做姐姐的样子出来,对她嘱托上几句,却在触到苏黛温软中带着坚韧的眼波时一席话都堵在了喉咙。
苏黛她以前就是个小大人,往人前一戳,正经得就跟个假人儿似的。如今跟着白誉一番历练之后,已然完全褪去了那些做作,亭亭玉立温婉成熟的模样任谁看了也要生出些敬爱。
苏浅忽觉得那些嘱托都是多余。苏黛她会做得很好。也会过得很好。她从来就是个会把握自己人生的人。
半晌,苏浅只道出了一句:“等你再大一大,姐姐亲自给你操办婚礼。保证比姐姐的婚礼好看。”
苏黛一笑:“姐姐可不是瞎许诺?天下九成九的人送上祝福,连目不识丁的人也被手把手教出一手好字来,锦红挂满万亩石榴园,还有姐姐别出心裁的嫁衣,还有摆遍天涯海角的喜宴,凭姐姐你怎么厉害,还能做得超过这些去?”
苏浅脸一红,居然生出点说了大话被人拆穿的尴尬。苏黛莞尔:“妹妹不求什么空前绝后的大婚,只求像姐姐一般,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眼角的余光瞥向白誉,白誉唇角微抿:“你如今不是得到了?再求可就不是一心人了。”
她头一低,两朵红楚飞上面颊。却是被浓酽的夜色掩饰住,并看不大出。
苏浅看向白誉,“舍妹就交给你了。你一向将她照顾得很好,我很放心。”她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交在白誉手上,道:“你哥哥临去前,交给我这块令牌,是他的十万精兵。我如今这情形哪里还能指挥兵马?昆国积弱,又被苏启阳父子毁了许多兵马,这些精兵可为你分担些防务上的重担。上官陌他父皇一贯多谋,如今咱们并属新苏,不敢保证他不从老昆国的土地上下手,你万事小心。”讲得累了,喘了一口长气,才又道:“我把晏飞和尹媚给你调过去。我当年培养他们的时候,着重的就是治世之才能,尹媚擅兵道,晏飞擅政道,可以辅助你。”
白誉望着浅陌二人笑道:“有他们夫妻,我倒敢打包票,定不给你们新苏丢一寸土地。”
白誉他昔年与上官陌楚渊齐名,自然不是浪得虚名。若非他无心于权谋,这世间自然当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苏浅不知上官陌是如何说服一向惫懒的白誉去叶城主理政事的,她也懒得去知道。
上官陌的能力,她自是晓得的。
反正白誉能去叶城,她很高兴。
有了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帮手,上官陌便可多一分胜算。
看看天色,已是不早,到了该上路的时刻。风露微凉,苏浅不由缩了缩脖子,心下却对妹妹生出些依依不舍来。
上官陌将她往臂弯里带了带,袍袖替她遮住风露,清声道:“二位一路小心,宫里那十二个人伤愈便会即刻前往叶城,二位不必太过忧心。”
白誉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如此,别过。”
马车嘚嘚远去,声音在静夜里渐渐不闻,苏浅才收回眸光,声音似因这冷夜添了些凉意:“走吧,咱们回去吧。”
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不晓得是不是怀孕嗜睡的关系。
次日苏浅在石榴园中耽了一日。上官陌费尽心思为她准备的,她自然是要好好赏一赏的。
上官陌特意休朝一日,陪她耽在石榴园中。
无以计数的祝语,看得她眼花缭乱,热泪盈眶。她有些不自在地分证:“女人怀孕居然情绪这么容易激动。我以前只听人家说,心里却实在觉得她们说的有些夸张,但今日轮到自己头上,才晓得所言非虚。你看,这多大点事,也值得哭鼻子抹眼泪的。”
上官陌有些好笑。往日她无论是哭是笑,做得都是何其夸张,哭时哭得那叫一个嚎啕,笑时笑得那叫一个狂肆,何曾见她遮掩过。如今不过是眼眶里汪几滴热泪,她便觉得有些难为情了,可见昔日她的哭笑,并不见得有几分真。
如今这个,才是真正的苏浅。
微风轻拂,锦红飘动。苏浅逛得累了,便在一株树下摆上桌椅茶盏,闲坐烹茶。上官陌折来一把枝条,缀以香芙虞花,编了一顶花环,给苏浅戴上,抿了抿她的青丝,细细端量。
半晌,道:“嗯。又丰腴了一些。不过还是太瘦了。这两个小家伙太过磨人,真希望他们快些出来,好给你减轻些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