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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判给千冢指了条明路,省去了他们许多麻烦。四个人直捣黄龙,奔着那东西的老窝去了。
那是一个废弃的养貂厂,大片的爬山虎攀覆在颓败腐朽的残垣断壁上,茂密旺盛、肆无忌惮,在砖瓦的缝隙中钻进钻出。漏下的沙石土砾散在墙根底下,风一吹便扬起漫天的黄尘。
千冢凝眉道:“怨气冲天。”
林安嵛眯起眼来细细地看,也能隐约看见那灰白色的巨大结界里头挣扎涌动着的蒙蒙黑雾。
昆仑向林安嵛、夏琳琅问道:“之前教过你们的御甲术练熟了么?”
林安嵛有些窘迫地搓了搓手回答:“还……还好吧,也不是特别熟。”
昆仑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平时练习的时候不努力。现在要实战了我哪儿能顾得上你们?”
夏琳琅揽过林安嵛的肩膀嬉皮笑脸地救场,信誓旦旦道:“没事儿,她交给我了,我罩着她。你们打你们的,我们能自保。”
昆仑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本来不想带你们来的,毕竟这孽畜还有些道行,怕你们吃亏。”他欲言又止,终究只讪笑了声说道:“不过趁这个机会历练历练也好……你们待会儿机灵点,别离我太远了,但是真动起手来也别离得太近了,小心伤到自己,知道了吗?”
夏琳琅笑道:“知道啦知道啦,你是唐僧嘛?这么啰嗦!”
林安嵛则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们能照顾好自己,不会拖你和千冢的后腿的!”
说话间林安嵛忽然注意到昆仑耳上有一道白光隐隐闪烁起来,大约就是他黑猫本体耳上那一撮白毛的位置。那白光在之前同尺郭那一场鏖战的时候也曾立过功的,当时若没有它神兵天降的那一击,昆仑的脚也许就要不得了。
关于这道白光,此前听千冢无意间提起过,说是昆仑身上寄住着的护灵,因为还没有成型,所以只在重要的时刻出来帮忙。
一番叮嘱过后,一行人便朝厂内进发了。
走到结界跟前,千冢准备施法强行破开一个缺口,不曾想还没动手那结界便自行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它知道我们来了。”千冢的面色冷峻起来:“如此大开方便之门,恐怕是有恃无恐。里面可能会有古怪,你们小心些。”
众人沉声屏气严肃起来,步子刚一迈入结界,身后那缺口便就自动合上,浑然一体就如同从来都没有分开过。林安嵛觉得这结界里十分憋闷,空气里就好像有一张无形的塑料薄膜拦着去路似的,人犟着往里走便被这薄膜绷紧了身子、裹紧了五官,使得空气变得无比稀薄。
林安嵛憋的难受,无论怎么样的大口吸气,都像在真空里拼力似的,越吸越缺氧。她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不由地沉沉粗喘起来。
昆仑发现林安嵛的异状不动声色地牵住了她的手,林安嵛一惊,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正要揣测他是何意,忽然觉察从他掌心传来一股清明之气,紧缩发皱的肺泡得到了氧气的滋润瞬间舒张开来,鼓成了一个个满当当的小葡萄。
夏琳琅的情况要比林安嵛好一些,但也憋得皱起了眉,暗自深吸着气。林安嵛灵机一动,也握住她的手,自昆仑手里传过来的清明之气便沿着双臂接连着传了过去,使夏琳琅也得了解脱。
再往里深入地走下去便能看到两排用砖块垒着砌起来的小平房,建在一条水泥路的两侧。周遭的墙并没有全部围上,也许叫棚子更为贴切。那简陋的棚子外头全都挂着一圈咖啡色的半透明幕帘,棚里头无一例外整整齐齐搁着数排铁笼子,方方窄窄的,用砖块垫着四角。
林安嵛离得有些远,又被帘子遮挡着视线看不真切,只能依稀看到那些笼子里并不是空的,仿佛还在动。
这就奇了,这养貂厂废弃已久,笼舍里怎么可能还有活物呢?
林安嵛越发觉得不安,紧紧地跟在昆仑后头,时时刻刻紧贴着走,这才能稍稍感觉到一丝心安。
待进了那棚内,林安嵛这才看清,笼子里关着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且全都是女人。她们有老有少,躯体被那狭窄的铁笼禁锢束缚,肢节错位,扭曲成骇人的一团。皮肉从铁笼的缝隙里顶出来,死死地抵在栏杆上,被勒得红肿发紫、溃烂流脓。许多地方更是生生被钢筋铁棍磨得见了白骨,硌得“噔噔”作响。
这叫林安嵛想起了从前看过的一则恐怖故事——说的是男人陪女朋友去逛商场,女朋友在试衣间试了许久都没出来,等他发觉不对劲强行破门去寻的时候,试衣间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多年后他到一个偏远的海岛上旅行,遇到一个展示畸形人的展览,结果在一个笼子里发现了他被挖掉眼睛、割掉舌头,折断手脚,如同人彘一般的女朋友,而她已经精神涣散、不人不鬼了。
见到有人来,这些女人全部激动起来,嘴里发出“啊!啊!啊!啊!”的叫声,拼命扭动挣扎着,使铁笼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此起彼伏吱吱呀呀的噪响。
其中有个铁笼因为重心不稳而轰然掉到地上,里头的女人那久久无法结痂的伤口因为撞击而再次撕裂开来,沁出大滩刺目的鲜红。她因为巨大的痛楚而发出瘆人的凄嚎,一双眼睛死死地抠在他们身上,几乎要将他们看脱掉一层皮。
“别看,别听,继续走。”昆仑低低地说。
林安嵛咬着嘴唇,低着头尽量只看自己脚下的一小块路,现心里默念着“不看,不听,不看,不听。”可控制不住的,思绪却总是不自主地飘远,忍不住要看他们,听他们。
“笼子好窄……我好难受啊!”林安嵛忽然听到脑后有人说话,仿佛是紧贴着她的肩膀在耳边低语一样。
她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回头,发现身后不远处,路中央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单独的铁笼子,里面关着的正是那个被活剥了皮的少妇。
“我好疼啊……真的好疼啊……你说过你会救我的……可是为什么你没来?”那少妇凄凄地望着她,眼神里有失望、有不甘,有怨毒。
林安嵛一直压制着的情绪在此时冲到了临界点,她拼命地摇头,眼睛也开始泛红,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是的!我去了!我真的去了……我、我真的想救你的……可是我去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可那少妇就像没听到林安嵛的道歉似的,只一味的自顾自说道:“我没有皮了……我好难受啊……你帮帮我好不好?帮我把笼子打开啊……我想出来啊……”她没有皮肤的脸死死地拱在栏杆上,栏杆焊接的接口出呲出来的铁刺和铁皮深深扎进她的肉里,搅出一片烂肉。
“你答应过我要救我啊!快放我出来啊!我好疼!我不想留在这了!求你放我出来啊……快啊…快放我出来啊!”少妇努力想要把手探出来,那笼子的缝隙很窄,仅能通过手指的细尖,而手掌是无论如何也通不过去的。她不肯放弃,拼命把手往外挤,没了皮肤的保护,那粗粝的栏杆将她暴露在外的皮肉刮下一层又一层,刮出一堆模糊的肉泥堆覆在栏杆间,掉落在笼下的水泥地上。
要救她……要救她!林安嵛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要救她”这一个念想。她抽着气,脚步不由自主地挪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