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将耳朵贴在迷糊鼻子上,果然,气息若有如无,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他翻开压在迷糊身上的棉被,只见迷糊身上汗如雨注,腹部有节奏的伸张有度,属于典型的水中逆腹势呼吸。大军一块石头落了地,对众人说,我们经常在水中如此换气,时间一长只需钻出水面透个气便可继续在水中畅游。看样子迷糊十有八九在梦中转到了水中呼吸方式,应该无碍。果然,过了十多分钟后,迷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随后气息重新变得若有若无。
贾老太也松了一口气,对着迷糊的父亲说,说句不该说的话,放在其他人身上,恐怕已性命难保,这么高的体温大脑早烧坏了,没有别的办法,是福是祸全靠这孩子的福分,用湿毛巾擦拭降降温吧。
迷蝴的父亲说,孩子属于哪种毛病,被脏东西跟上了还是失了魂落了魄。
贾老太说,真是说不好,按照常理,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但是这孩子周围探不到任何东西,放出莲花,方圆百里地上地下均见不到迷糊的影子,不知是跟本没有丢失还是在某个地方藏了起来。这种情况是不多见的,还有前几日,我的莲花已经追到了阴曹地府,好像发现了一点踪迹的时候却又无功而返,哎,怪只怪本人学艺不深。
为了让迷糊的父亲宽心,大军说道,我们家黄管家知道一位高人,听说善于探测人的身前身后事。今天晚上我到那里走一趟,迷糊应该没有大碍,况且迷糊自己跟我说过,三天时间一过,他就会自行恢复。
迷糊的父亲苦笑了一声说,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怕是挺不过这一关了。
贾老太说,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不生病的时候。
迷糊的父亲说,以前这孩子有个感冒发烧的,抗抗也就过去了。这次却不同以往,尤其近来总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听上去神神叨叨的,让人感觉不是那么回事。真担心出点什么问题,一旦中途出点什么错,或者半道夭折了。哎,都是掌中宝心头肉呀。
贾老太不再说些什么,起身告辞。大军看着迷糊父母难受的样子,心中也不是滋味,知道劝人难劝心,于是没有打招呼便悄悄退出了迷糊家。
迷糊的父母看着孩子昏睡的样子,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想到这些,迷糊的父母心头总是一阵阵发紧,忐忑不安。当初迷糊更小一些的时候,误打误撞猜到欢乐的葬身之处时,迷糊的父母心中就落下一块病,心中时常感到不安。孩子有灵异之处固然可喜,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更何况,淹死的全是会水的。
那是迷糊四五岁时发生的一件事。生老病死每天都在发生,但是,欢乐的失踪却在村中荡起不小的涟漪。
失踪的那个人叫欢乐,大概欢乐刚出生时,其父母高兴的过了头,直接起了个欢乐的名字。欢乐从小便生的五大三粗,随着年龄的增长,更是仗着一身肌肉,从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胆子贼大。老天老大,他是老二。他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凭着双拳横扫十里八村,基本上没有碰到对手。混到成年时,人送外号混世魔王。有一天,村里来了几位收买古董的买卖人。欢乐家有一款明末清初白底青釉瓷瓶,瓷瓶在欢乐家唯一的用途便是插鸡毛掸子。听买古董的人说那玩意非常值钱,于是将其中一个姓董是商人带回家中,指着那款瓷瓶问价。姓董的商人左右看看,撇撇嘴说,这种玩意太多了,不值多少钱,你家还有什么其他值钱的玩意。
欢乐想起前些日子串亲戚走到跑马店村的将军墓时,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孩为了一只破瓷碗打得不可开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欢乐谁的面子也不给,上前夺过那只破碗,放在平时,只要经过欢乐手掌心的,基本上没有完璧归赵的时候,这一次依然没有例外。他心想,为一只破碗打架,应该是个好东西。于是顺手带回家放在鸡棚外面,在没有发现它的价值前,先废物利用一下,当了喂鸡的器皿。
于是,欢乐将那只破碗拿到董商人跟前,董商人也算识货,拿起那只碗左看右看。然后用袖子擦擦碗底,碗底有一条朱砂绘制的红色鲤鱼。董姓商人眼前一亮,迎着光线端详。伤人的这一举动被欢乐无意中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商人收起目光,将瓷碗托在掌心。这在古董商人中算犯了忌讳,看到好东西没能收住心智。他正正颜色对欢乐伸出巴掌说,明人不做暗事,给你这个数。
欢乐心说,一只破碗给五两白眼,天上掉了馅饼。他刚要张嘴,商人看到欢乐面露迟疑,狠狠心说,再加五十两,不同意我立马走人。
欢乐一百个应承,为了防止商人反悔,在屋中取出一张破旧的白布立下字据,永不反悔。
商人说,做我们这行的,一诺千金,说出的话砸出的钉。买对了算落个实惠,买错了算长了经验。既然咱们做成了买卖,你情我愿,也算是一场缘分,俺让你开开眼。
说完,商人用袖边将碗沿擦拭干净,拿手指在沿儿上轻轻一擦。碗沿儿发出清脆的风吹修竹的声响,余音缭绕,绕耳三圈。商人说,如果说的不错的话,此碗坯料应取材于南海之滨的万年岩土层。据说,那里岩土层的形成条件极其苛刻,是一种介乎于岩石向土壤过度之间的土壤。土壤成分大多由动物骨质构成,换个角度说,是一种动物骨粉和泥土的混合物。而这种混合泥土又以大象骨粉形成的土壤为最佳。用这样的泥土加上北方早春的头一场雨水合成坯料,在背阴地放置九天九夜。取其成型者,经由未婚嫁的女子金盆洗手精雕细磨、朱砂或金箔作画,再放置由红土垒制的窑洞中,取三年以上的柳条枝小火烧制,三天后方可出窑。这是我所知道的最简单的工序。即便这样,出品率也就在十之一二,像今天看到的这种工艺,恐怕是百里挑一。因此,像这种碗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放在古时的皇帝身上,也不敢轻易在用膳时使用。乱世黄金、盛世古董,殊不知,还有下一句,玉碗家中藏。黄金有价玉无价,玉和碗并重放在一起,彼碗即此碗也。大约五年前,我们在甘肃玉门那地方,碰到一个收藏瓷碗的玩家,尽管碗体残破,购买时还是花了重金。
欢乐边听边擦拭脑门上冒出的汗珠,感觉吃了天大的亏,上了天大的当。
商人没有注意到欢乐的表情,继续往下说。有了这些,依旧不足为奇,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就是传说中的“乾坤倒转、鱼龙互现”中的鱼龙碗,又称玉龙碗。商人说着,将碗放在阳光地里从不同的角度观看。看完后摇摇头,大概不死心,拿袖子重新擦拭了一边,眼睛凑上前更加仔细的观看,依旧没有商人期待的奇迹发生。商人自言自语道,莫非还有别的玄机。他擦了一把汗甩了甩,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说,麻烦取一瓢水出来。
商人将一瓢水注满半碗,只见随着清水的浸润波动,碗里那条朱砂绘制的金鱼逐渐变得丰满,颜色鲜艳,好像游动起来。
商人端着半碗水逆光查看,此时已近正午,光线强烈。似乎还是一无所获。
他端着碗走进欢乐,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商人看到,金鱼游动了一下,在原先停留位置的右侧变成一条通体微红色的红龙。他又从另一个角度观看,红龙瞬间游回原位,重新变回金鱼。商人说,果然是传说中的玉龙碗,不过头一次看到红色的龙。
商人说,还需最后验证一下。他怀着激动的心情注满整碗水,商人和欢乐同时看到,碗底的金鱼突然凸兀起来,像活了一般,立体感非常强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条真鱼在水里游动。他满意的收起玉龙碗,用专用的粗糙的厚棉布里三层外三层缠了个严严实实,生怕不小心将其打碎。
想到如此稀世的宝贝与自己失之交臂,欢乐欲哭无泪,倒是旁边的商人提醒道,得来全不费工夫,能拥有此碗者,想必不是等常之辈,不是皇室就是和皇室有密切关系者。如果系盗墓所得,墓中稀奇宝贝应该不止一二。
欢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不假思索的说,照此说来,那墓中一定还有别的宝贝,只是俺没有盗墓经验,不知如何才能进得墓室。更何况,万一得罪了哪路神灵,吃不了还得兜着走。欢乐居然心存敬畏,实属难得。
商人看到欢乐着了道,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推心置腹道,不瞒你说,我没干这行时,曾经跟一位云游四方的崂山道士学过一些法术。这些法术当中首推穿墙术,简单来说,就是念动咒语,聚精会神穿墙如走平地。至于穿个墓穴对我们来讲简直小菜一小碟,不足挂齿。
欢乐露出惊奇和羡慕的目光,良久对商人说,有财大家发,俺有信息,你有穿墙术,咱们盗得宝贝手到擒来。
两人一拍即合,董姓商人叫上同行的众人,伙同欢乐干起了盗墓的勾当。哪里知道,当欢乐和这几个商人一同消失在暮色之中,周口村的村民再也没有见到欢乐的身影。
有人说,欢乐过起了人前显圣的富贵日子。也有人说,欢乐盗得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后隐居山林。还有人说,欢乐连同一起前去的几个商人触动了神灵,难逃罪责,被彻底埋在了大地深处的某个地方。总之,自从欢乐和买古董商人见过一面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欢乐的母亲网络各路亲戚四处寻找,一无所获。后来,有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请来一位颇懂遥感之术的先生。先生手摇八尺铜铃,可以洞彻三界,遇鬼杀鬼,见佛劝佛,手眼通天。先生被请到欢乐失踪前的房间内,未进房门,铜铃受到感应不由自主震颤起来。先生推推阴阳镜,说了一句孽缘太深。随后强握铜铃绕屋三圈,感知欢乐留下的蛛丝马迹。先生不无痛惜的说,难以捕捉到任何信息,如果不是高人指点很难将一个人的痕迹遮掩的严严实实,恐怕这条汉子已不在人世,家人宜早作打算。
先生说完退出房门,前脚刚迈出,后脚的千层底鞋帮发出撕裂的声音。先生低头观看,右脚鞋帮已经被一种无名力量撕裂至鞋底。先生说,看来,欢乐怨气不出,要拦住我挽留片刻。说完,先生重新回到屋中,掏出裱黄纸画了一个“怨”字符咒。随后从八尺铜铃杆内抽出一柄一尺长的黄铜剑,将裱黄纸挑于剑尖,巡视屋内各个角落。巡视一圈,先生回到屋子中间,提剑向上虚空一刺。剑体金光一闪,一条金龙蓦地现身,飞快的在先生三尺周围盘旋,随后飞回剑身。裱黄纸腾起一团火焰,火焰中,先生看到,裱黄纸只拘来欢乐一枚魂魄。先生大吃一惊,放在平时,人死十日之内,金龙一旦现身,定可拘来三魂七魄。有三魂七魄后,一个人的来龙去脉便可知道的清清楚楚。
先生看看裱黄纸冒出的火焰,火焰当中只有一枚命魂附在上面,除了知道欢乐凶多吉少外,再没有其他信息。照此看来,应该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遇到了高人,用障眼法覆盖住欢乐的魂魄。另一种可能就是埋地三尺。埋地三尺不属于阳世范畴,即便有再高的法术也不能轻易窥探。
欢乐的母亲含泪问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光明正大来到世间,总不能悄无声息人间蒸发了吧,总得想想办法,指点一二,哪怕指个方位也行,让俺有个念想可寻。
先生说,你看屋中布局,东边房间从北数第二颗房廪有一条分叉,分叉要么锯掉,要么朝上,而它却偏偏朝下,这叫悬剑。再看西边房间,西墙山开一窗口,外边不远处是一池塘,对好了叫依山靠水,对不好便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叫水煞。再看中间这间堂屋,堂屋前面一抬头可以看到前面有个发光点。那是房檐下绘制的一颗龙珠,虽然不会造成伤害,只是天长日久,再加上个人阴德,前几年吸收了日精月华开始出现闪光点。恰巧对着你家堂屋,此乃光煞。东厢房与主体大房连体,西厢房却与大房隔断,盖房时应该取二郎担山之意,偏偏西边却直直的断开,此乃断头之意。从南向北看,居住房间就像一把镰刀,人住在里面犹如每天行走在刀刃上,此乃镰刀格局。欢乐生活在这种环境下,想躲开都不容易。看房间布局和走向,东北方向十有八九是条不归之路。
先生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欢乐的母亲按照先生说的方位,搜遍了每一口枯井和每一处草窠,欢乐踪迹皆无。
迷糊当时四五岁的样子,跟着母亲到庄稼地里打猪草。母亲在前面割草,迷糊一个小孩在堤坡上玩耍。玩着玩着,迷糊一个人哭着跑回来,母亲丢下镰刀哄劝迷糊。迷糊咧开大嘴哭个没完,母亲怕孩子被人欺负,追问其故。迷糊说,在堤坡拐角处有个衣着破烂的男人总盯着他看。眼睛直直的,迷糊尚年幼,一下子吓得哭了起来。
母亲跟着迷糊上了堤坡,堤坡不远处有个放羊的汉子赶着羊群缓缓移动过来,下方是一道人为挖成的排灌渠,排灌渠自成蛇形逶迤伸向远方。母亲抱着迷糊说,是那汉子欺负你了。
迷糊摇摇头,是咱村欢乐叔,刚才我仔细看了一下,在那里。迷糊一指不远处新塌陷那片直直的堤坡。迷糊母亲拿手点点迷糊脑门,可不兴瞎说,你欢乐叔不知跑到哪里享福去了。看到迷糊认真的样子,母亲抱着迷糊走到那片直直的堤坡跟前,四处张望,哪里有人的影子。
母亲问,人呢,怕让村人看到走远了吧。
没有,还在那呢,刚才眼睛是盯着我的,现在看到你来了,眼睛合上了。迷糊指着那片新塌方的土地说,就在里面呢。
母亲赶忙抱上迷糊,镰刀和割下的猪草都没有往家带,直接奔欢乐家而去。路上,母亲感到人命关天不是儿戏,一再追问迷糊,是不是真看见那片土里有人。
迷糊被问的没了主意,自顾自的说,欢乐叔刚才确实在那里。
欢乐的母亲知道这事以后,尽管此话出自小孩之口,还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叫上当家族人,扛上铁锹洋镐来到那片陡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