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从鸡窝里出一个鸡头,看样子是只骄傲的公鸡。这只公鸡本来是准备出去打鸣的,刚伸出半个脑袋眼前一黑就被老憨薅住了,以公鸡的经验推断,被人薅住脖子只是一个友好的玩笑,就像母鸡经常被人摸摸屁股一样,也只是摸摸了事。所以,它瞪着圆眼珠说:主人,摸摸就你妈点松开。
但是这一次公鸡想错了,老憨揪住公鸡的脑袋,只转了一圈就扭断了它的脖子,随后对着脖子一阵吃喝。就在这时,门口赶过来几个看热闹的村民。
村民们还没有来得及做早饭,就听到老憨媳妇嘹亮的哭声。这么屁大个村子,除了老先生睡的比较死以外,其余的人都争先跑到老憨家看热闹。
老憨家本来是插着门的,村民们来到之后从墙头上跳进来,打开门放进全村的人进来参观。
只见老憨媳妇坐在院子中间手刨脚蹬,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那里跟鸡抢着刨食吃。众人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老憨一手提着鸡头一手提着鸡身子转过身来。
大伙看到了,纷纷在心里按照自己的意思还原了事情的经过。
有人说:为鸡打架太不值了。
“这年头为鸡影响家庭的还少吗?”
“是呀,这些鸡太可恶了。”
“关键是人,要不好那一口,鸡不会主动送到嘴里的。”
“老憨也不容易,跟着老头子出去一趟,早就断了荤腥。”
“老憨媳妇才真不容易,刚回家就你妈为只鸡打了起来。”
人群逐渐分成两派,杀鸡派和保鸡派。每个派系都认为自己是一碗水端平了才看问题的,在他们眼里,鸡和人都是平等的。
那个聪明的人带着几个保鸡派过去找老憨评评理:老憨,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为了一只破鸡是不能得罪老婆的。
老憨闻到了鸡血的鲜腥气味,浑身血脉喷张,他感觉自己堡了两丈多高,眼睛赤红,牙齿也跟着翻出来。这时,他看到几个面目狰狞的小伙子围了上来,老憨丢下手中的两具鸡块,双手一哈腰冲进人堆里,将几个小伙子团成一团从墙头上扔了出去。
看热闹的村民以为老憨闹着玩的,纷纷赞美道:我的亲娘,出去两天的功夫长本事了,看把人给扔的,不死也得够呛。
直到老憨把所有手边的东西都扔出后,村民们才终于意识到,老憨不是开玩笑,是你妈真疯了。
小辈儿掺和在人群里,他目睹过老憨收拾群狼的场面,知道全村的人加起来也不是老憨的对手,于是带着几个毛刺翻墙越脊找到老先生。
老先生闭着眼睛说:老憨是你妈真疯还是假疯呀?
小辈儿说:跟上回战群狼的架势差不多,能扔的东西基本上都扔出去了。
老先生咳嗽了一声,对着小辈儿说:不急,等老憨发作过去,跟上回一样,拿根丝绳捆起来,在别上几根筷子,丝毫也不能懈怠呀,到时候给口吃的也就行了。
老头子又咳嗽了一声,小辈还要再说些话,老先生说:没看见我正在咳嗽吗,大人咳嗽的时候小孩是不能说话的。还没有说完咳嗽声就成对的冒出来,很在屋里响成一片。
这一次是真咳嗽,前面的两声假咳嗽是代表身份和地位的,意思跟讲话前的“这个妈、那个妈”还有“你妈”差不多,请大伙注意的成分比较大。但是,真咳嗽有时候就是这么被勾引出来的,老头子忘记自己的肺管子经不住逗,就这么两下子,差点将肺当成饭渣喷出来。
喘息的机会,老先生说:看来我是不行了,你可以试着用这个法子,不行的话,我就------。
老头子本想说“不行的话,我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但是说到这里,一阵剧烈的咳嗽从胸腔里开始酝酿,裹挟着一股暖湿气流直冲嗓门,他养着头在那等着。这在平时是很优雅的老头动作,大多数老头也是这么做的,但是老头子忘记自己是躺着而不是站着,照例像往常一样张开喉咙,仰面做好了迎接咳嗽的准备工作,准备咳嗽完再接着把话说完。
小辈儿不是那么想的,老先生毕竟太老了,浑身掉渣,随时都有死掉的可能。他以为这个时刻伴随着咳嗽声降到了老先生身上,所以很自然的给老头捶打胸部,替老头出口气,以期回光返照吐出后面的“万一不行我就------”怎样的办法。
其他几个小孩经验丰富,看到老头正在倒气,几个人立刻爬到老头身上摸索值钱的玩意。
老先生被小辈儿捶打了几下子,那口痰涌上来之后落在了老先生的肺管子上,堵了个严严实实,他本来想要趴起来的,但是几个小孩正趴在他的身上摸索,一时半会找不到值钱的玩意,因此也就没有在老头活着的时候下来。
老头子绝望的蹬了两次腿,痛苦的闭上眼睛。老先生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不知道有什么灾难降临到小辈儿身上,再用什么样的方法把他弄死。他死不瞑目,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在老先生即将暗淡的目光里,有一个拾粪的老头从大门口走了出去。
三年前,这个老头早起出门拾粪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倒在路边后,一场罕见的大风暴铺天盖地而来,瞬间遮住了整个天空。风暴中,拾粪的老头被吹进路边的一个沙坑里,一座巨大的山丘从远处移动过来盖在老头身上。
风暴停止后,老头的家人在老头爱去的各家马棚里挨个寻找,找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老头的蛛丝马迹。
谁也不会想到,老头会为了一个梦跑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拾粪。
老头死后,将所有能够调动的信息做出一个梦让风捎给家人,但是沙丘太大了,梦根本出不去。后来老头被周围的沙子逐渐脱干水分,差不多成了一张老头拾粪的相片,他还是没有机会送出一点信息。
一年之后,沙丘有了变化,被风削去了很大的一部分,但是老头已经习惯了形单影只的日子,老头的家人也将他忘的一干二净。这次老头的魂魄能够自由出入了,在两年多的时间了,他已经给不少人制造了鬼打墙事件,老先生的马车只是其中之一。
拾粪的老头跟上老先生后,那个同样拾粪的高老头差一点就看出了他的藏身之处,还好跟着老先生的鬼魂比较多,他被高老头的粪叉子忽略掉了。而且,老先生舍命不舍财的精神着实打动了拾粪的老头,他比较欣赏这种山炮类型的,死到临头还这么冲劲十足。
老先生死后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回光返照了,而这些是死人应该有的权利,是谁也不能剥夺的,但是健忘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拾粪的老头说:走吧,上面有什么可留恋的。
老先生说:可以留恋的东西太多了,人生最大悲哀是什么,人死了钱没花了,我的大洋还你妈在我裤裆里没有花完呀。
拾粪的老头说不过老先生,独自走出大门口,在门外等着老先生上路。
老先生重新回到他身上,用尽全身力气打开眼皮。
眼瞅着老先生一口气没有上来,小辈儿正准备哭上几嗓子,这时,老先生睁开浑浊的眼睛,断断续续的说:我还有一块大洋,你替我花了,还有拾粪的那个老头,太不是东西了,不过落叶归根就没事了,说给他的家人,将他的骨头收了吧,还有老憨那人,我就------。
小辈儿最关心这个,他摇晃着老头子说:就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