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浪拍打着岩壁,耳朵短暂失聪后,从上到下响起一阵轰鸣,无数气泡在撞击的瞬间形成下压,又迅速上潜,气浪翻腾,张团长的身体像一块泡沫一样被压扁后又挤压上来。
他感觉身体跟灵魂有个短暂的分离,不久之后又在水面上进行了对接。刚恢复意识,就被斜上方的树干撞了一下,还好,不算太狠,他用受伤的中指按了一下头皮,发现脑瓜好好的还在,于是喷出一口气露出水面,伸手扶住横在眼前的如泰山一般的大树干。
韩老大在树干的另一侧浮出水面,他兴奋的扶着树干喊道:真痛,有人在吗?还有人吗?
半个人一个猛子扎的远了些,在浮出水面的时候,慌乱之中钻进了树冠里面,里面的枝枝丫丫横七竖八遮挡在跟前,他在里面钻了一会儿,刚拨开眼前的一层树枝,就会出现另一层树枝。他试着后退,腿脚根本施展不开,于是只能顶着树枝往上游。千辛万苦之后,他从一个树杈的中间露出头部,跟随着树干一起浮动。
这时,团长在旁边应道:还有其他人吗,韩老大,再找找看。
半个人像小鸟一样站在树枝上说:我在这呐弟兄们。
团长说:知道了,点飞下来找找大李,那个小子不见了。
迷糊和大军也在这个时候游了过来,他们扶着树干说:团长,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扶你上去歇息歇息。
张团长四下里又踅摸了一遍,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时间太长了。刚才下潜的时候,不知道树干的哪一部分先撞击在岩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随后有整个横着拍在岩石上,如果给拍上,再强硬的血肉之躯也会压成废物点心。
他说:找找大李那兔崽子吧,到现在还没有露头,再这么下去,水鬼子也得糟践喽。
韩老大围着大树转悠了一圈,发现树桩的那片水面颜色较深,游过去一看才知道,一股股血泡正顺着大树根须蔓延上来。
他探出身子朝着大伙吆喝了一声,随后沿着树桩钻进了水中。
水下不到一米的地方,大李正在做最后的挣扎,长时间的憋气之后,他浑身犯紫发涨,肺泡爆裂,嘴角悬挂着一缕缕血迹。
他瞪着眼睛,望着浑浊的河水。
这棵要命的树桩撞来之前,大李贴着岩壁往下潜,一块凸出的岩石挂住大李的裤子,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树桩带着满天的树根撞击过来。
一颗向下伸展的根须刺破了大李肚皮,然后又狠狠的撞在岩石上。鲜血染红了整片水面。大李明白,被树枝串了糖葫芦跟直接栽在阎王手里没有多大区别,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他憋住气,幻想着弟兄们能够及时出现在身边施以援手。
他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开始变得理智和安静,静静的享受这种冰冷的痛苦时光。但是理智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成空气给喝掉。如果时间有腿脚的话,他希望马加鞭,越越好。但是时间被河水拉的无限漫长,水中的气泡贴着他的鼻子耳朵呼啸而过,近在眼前却难以捕捉,他胸口憋涨的难受,试着吐了一口气,脏水立刻从四面八方补充过来。
他憋住气,用手使劲撕扯前胸,没有用。他试着平静下来,肺管和肺泡在无形中被挤压,又在瞬间被挤爆。现在好多了,胸口一阵爆疼之后便变的空空荡荡的,好像脱离了身体一般,鼻子和嘴成了摆设,他嘴角发甜,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想不到,一口鲜腥从嘴里冒出来,在已经淡红的水里形成一道艳丽的虹桥。
他心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梦想的桥梁吧,如果是真的,那么踏上之后就会到达梦想的彼岸。
他爬了上去,走在上面,顿时有了身轻如燕的感觉,肺部也通畅了许多,半边炭黑的脸上也恢复了光泽,小李也跟着彩虹一起出现在另一头,正在向他招手。他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当韩老大从纷繁的根须里找到大李的时候,他正像一条贪吃的小鱼一样挂在上面,与树桩根须融为一体,随着浊浪上下飘荡。
韩老大抱着大李的身体往外拔了几次,找不到着力点,没有拔动。大李瞪着两只发胖的眼睛说:不要动了,我已经走了,真是前所未有的解脱。
看着大李冒着血丝的眼睛,比之前看上去好看多了,像涂了红眼圈。不过,韩老大还是有些心虚。他吐着水泡叫了两声,大李裂开嘴角笑了一下,随后笑容永久的凝固在脸上。
韩老大说:还你妈学会吓人了一会儿的功夫,等着,老子马上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