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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流觞 第三章2(1 / 1)

光辉浩浩,月上中天,除了家雨枫一如往常在孤崖以外又多出了一个人。

星流之剑,破野之刀。

而今的江雨枫已非当初不懂世事的少年了。自从他出了青山城以来,见识更加广阔,识得的事物亦更加繁多,更从入云城上书院以来,愈来愈觉得自己渺小不已弱小不堪,尤其今天看了叶舒涯那如龙的一剑之后,深知天下之大人外有人楼外有楼,他也须得越发努力。只是越努力越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书读更多了,刀剑更娴熟了,只是自己为何要这样,这样又有何用,在自己希望自己能够做些事的时候,这些都已经这样迟了,都已经迟了。

谢明渊、武灵秀,放眼天下也不会有几人可以真正伤得了他们;葛天云、凌空雪,他们是葛天、凌氏这样的门阀大族的继承人,自有更多族人回来保护他们;风若鸣更是这一代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多少人以其为榜样楷模,天下亿万生灵,八大姓氏,三大城池于己何干,天下书院,煌煌星空,关己何事。而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呢,自己所能保护的事物呢?想到这里,江雨枫心灰意冷停了下来,将弦渊剑插在扔在一旁,弯腰拿起一壶酒咕咚咕咚猛灌起来,烈酒入喉,猛烈的劲头直入肺腑,胸中一股闷气氤氲直似要炸裂开一般。壶中酒尽,他向着山崖之下,猛然将手中的酒壶使出全身力气扔了出去,酒壶远远地落入了黑暗之中,浩然若明的月光下也望之不见。

这是有名的屠龙醉酒,其酒劲暴烈如火,侵略如水,是传说中只有屠龙的勇士才能饮的酒。

云城街市之中,星星灯火,声声更声,远远望去,云山仿佛天上一般,和人间如此遥远,他拼尽力所有的力气大吼着,万籁俱寂。

山风吹来,雾气慢涌,好似身体的力气已经被抽干,江雨枫的身子要晃了几下,砰一声轻响躺在了崖边的青草上,大口呼吸着,双眼紧闭,乱了的发散在他的脸上。

明亮的月光下,满脸泪水。

身边的人依然端着手中的酒壶,不时轻饮一口,望着江雨枫的一番动作,未做言语。

“母亲生我后不久便过世了,父亲希望我在这个乱世能够获得长久些,抱着我在母亲的坟前给我起名长生,父亲说着是完成母亲最后的夙愿”。

过了许久,身边的人终于搁下了酒壶,轻声说着,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江雨枫没有说话,将闭着的眼睛睁开了,望着黑暗深处的景色。

“年轻时候的父亲是母亲心中的大英雄,而父亲从来没有给予他身边的女人一丝温暖,他将他的满腔热血献给了他热爱一生的战场和百姓,父亲没有给母亲任何女人应该享有的安乐,即使这样母亲依然那样深爱着父亲”。

“由于战事不休,父亲长年征战在外,我自小是和姐姐一起长大的,姐姐虽然是一名女子,但她从小看着父亲忙碌疲倦的的身影,最是能理解父亲,便立志将来与军为伍,继承父亲的志愿,希望终有一天天下生平,生灵和睦,父亲也能卸下他那碎裂的铁甲。姐姐自幼天赋凛异,志气非法,从小就异常刻苦,年纪轻轻便进了这天下书院,在此处的三年间不论刀剑兵法、易理星文,还是文章典籍和一群天赋奇才的男子相比亦毫不逊色,除了寥寥几人略微胜于他,即便而今被称为一代的云素当时也比她不如”。

“她们那一代是被称为最为天才的一代,数千年延绵不绝的战火,最终在他们那一代人手里结束,只是那时候他们还太过年轻,虽然才华横溢,天纵奇才,但仍有诸多事物考虑不足,为现今的动乱埋下了火种。在短短数年间,无数英豪纷纷陨落,就像流星坠落一般,谢雨萦的父亲谢赫曾经说过,无数英雄的陨落是和平时代的开始,也是野心家们征战四野的开始。”

武长生眼睛有些迷离,不知是否是说得太过投入,声音愈来愈沙哑,但其中的意志却越来越坚定。

“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所有野心家们的野心又开始勃勃跳动了,我有预感,这将是结束数千年人类战火的最后一战。”

听这些话,江雨枫觉得自己的血流正滚滚的向着全身涌动,沉寂的心脏也在疯狂的跳动。

“从那以后,天下将是歌舞升平的时代”。

说到最后,武长生的声音好似睡醒的雄狮向着山崖咆哮一般,已然不似先前那样平静温和。

武长生声音不高,但每句话就如一柄巨锤敲击着江雨枫的耳膜,让江雨枫震撼不已,这从来不是谢明渊和武灵秀教给他的。

初次见武长生,看着他望望向自己眼神,觉得很是熟悉,他便猜测武长生定然和武灵秀关系非同一般,只是未曾想到竟是这样的关系。提起武灵秀不由想到了青山城那段时光,整天要背诵的经文典籍,武灵秀眼里的神态,谢明渊喝得东倒西歪的样子,葛天云、凌空雪,城外的百果园,熟悉的青山城,曾经往昔的种种犹如海浪一般向他袭来。

江雨枫沉浸在往昔中,武长生又饮了口酒望着满天淡了的月光继续说着。

“叶舒涯被称为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依我看来,比之姐姐,虽有差异但也不远矣,自我记事起,我便始终是把她当作榜样来追寻的”。

武长生不是在夸耀,而是在陈述,甚至是在夸奖。作为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人,能够得到下一代武氏家主如此高的评价,即使叶舒涯本人听见,纵是他被称为年轻一代的最强者,纵是他高傲如斯,也该是感到荣幸之至了。

只是,那代人当真有那样强么?

武长生像是知道江雨枫心中所想,继续说道。

“那一代人里,最出色的有四个人,而姐姐是不在其列的”。

江雨枫又是满心的震撼,比之前更深,上一代的人,当真是一强如斯么,叶舒涯被称为年轻一代最强第一人,哪怕入院榜单上比之第二名也遥遥领先,这数月所见所闻无不证明着当今年轻一代的最强者实至名归。不知为何,心中这般想的时候,忽然觉心头有一股热血缓缓流动,直上全身,微微燥热。

“我父亲那一代之时,天下群雄并起,但百姓却是苦不堪言,但无人能够结束诸城纷争的局面。那时候的天城还没有如今这般的实力与威严,风城更是可以和天城一教高下的天下巨擘,云城远没有这般繁荣,武氏、苏氏、谢氏亦是各有所谋,天下英雄,各自为强。”

武长生饮了口酒,润润嗓子继续说着,不管江雨枫此时的震惊摸样。

“自从那四人横空出世,天下归心,四方臣服,英雄归心,自后天城称雄,诸阀为尘,云城以为天下中心、掌天下命脉,风城沉寂,苏氏忌惮。自此,天下纷争的局面方才结束”。

不过二十余年的时间,对于江雨枫来说,仿佛传说中的上古时代,遥不可及。二十余年前的先辈前人竟有如此雄才伟略,但后来者居上,怎可以让后人不及前人。此时的江雨枫胸中犹如江河巨涛滚滚翻腾,武长生的一番话早已让其热血沸腾,熠熠生辉的双眼好似初升的骄阳、平静之间蕴含着炙热的力量,心中再难平静,双拳握着格格作响。

武长生停了下来,拿着酒壶,深深望着星空,云海之间,天河之上。传说中,星图之内,万千星辰之间有着丝丝的联系,预示着世间至理奥秘,只要能读懂一方星图便可以窥晓生命奥义天地至理,只是自古以来,即便是龙湖先祖谢清那样惊才艳艳的星文大家也未能揭开万中之一,空空留下那万千传说流于时间,令后人吁吁叹惋。

“这是属于你们的时代,只有你们才能结束群雄分裂的时代”。

无人说话,山风吹来,武长生依然躺在边上,寂寂山夜,寥寥星光,偶尔几声钟鸣。

江雨枫捡起了扔在地上的剑,剑锋所指,云雾开散。

武长生望着江雨枫的身影嘴角露出些许笑意。这样的身影,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果然好久不见。

“如若可以,我愿早生数年,跟随他们,横行天下,虽死而万中无悔,当不枉我之寥寥此生”。武长生此时的声音已经低微难辨,仿佛是在对自己说着,又仿佛对着茫茫黑暗。

夜已深,风更轻,只留下涯畔舞剑的少年。

武长生随手将手中的酒壶扔了出去,一个人影突兀地站在他的身前,武长生显然不把面前的人放在心上。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小心你的宝贝女儿醒来找不到你哭闹”。

“没关系,她和雨萦睡着,她们要好得很”。

“一个大男人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另一个孩子,你也真够厉害,怪不得世人把你夸赞的那样厉害,好似仙人一个”。

那个人面对武长生不停地揶揄丝毫不在意,望了一眼远处。

“你的话是不是有点太过激烈,他还是一个孩子”。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群人当年上山的时候也都是一群孩子,而你我那时候还学着说话呢”。

“毕竟是一群孩子,也不能把他们逼得太急了”。

这时的对话的中心已经从方才的江雨枫转到了今天的武课上。

“生在这个世界,他们就像一个个刚出生的婴儿,你不逼着他们去学着嘬**,他们最终会被自己饿死。”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武长生打断了。

“没有只是,乱世不会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呆在圈里的羊群最终会狰狞的饿狼撕成碎片。”

那人再也没有说什么,和武长生并肩没入了如林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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