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这花和尚,当年这‘杀盗淫妄酒’你是一样没落,现在跟我谈起清规戒律来了,嘿嘿,咱们老哥们这眼看啊,黄土都到脖子了,你却少了一些乐趣,也算是可怜啊。”在山脚下的一间小饭馆里,王老爷子和德生和尚对面而坐,桌上荤素搭配几样小菜,却只有王老爷子面前摆着一个酒杯。
“唉,昔日东洋人毁我山河,杀我同胞,这出家人也有父母子侄,从军杀敌,说是为国,其实也是有私,愚兄父母子侄皆丧敌手,若不了却这段尘缘,心中不静,也无心参禅礼佛,而如今,岁月更替,一转眼已到如今,你我兄弟,可怕是有几十年未见喽。”德生和尚亦是感慨道。
“哼,你倒是好修行,一声不吭的躲到这山野林间来自图清净,却可怜我等老弟兄还在这红尘中苦苦挣扎,人世驳杂,这一辈子,难受的事情太多啦,有时候我就经常想啊,还不如像你老哥似的,找个地方一隐居,闲踏三山闷走五岳,不理这俗世的诸多困扰,与世无争,清静无为,说不定还能活得长一点,得个好心情。”王本初见到这多年的老哥哥,压抑不住的打开了话匣子。
“呵呵,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清福洪福都是福缘,各家有各家的好,也自然要承受各家的难,就仿若那尘世中的穷富之人,又何必互相攀比艳羡呢?”看破红尘之人,一句话可点醒万千苦难,红尘挣扎,图的,不也就是这份艳羡么。
“活了这么大,越来越懂得你们出家人口中说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只要在这尘世中,就难免冲突矛盾,时时刻刻都处在争斗之中,到老了回头看看,这一辈子,自己到底是在争个什么劲啊。”王老爷子越说越感慨,也许是想到了以前的老兄弟,也许是想到了自己坎坷的一生,也许是借着酒劲,竟不禁眼角泪光隐现。
“呵呵,本初老弟也莫要妄自菲薄,以愚兄之见,这人世驳杂,其实是这世道丢了自己的“魂”了,说得再直白点就是信仰,无论你信什么,无论它到底存在与否,但你自己却有了寄托,吃苦遭罪也有了动力,人就会快乐一些。”看到王老爷子有些黯然,德生大师微笑着开口说道。
“就像我们佛家讲三生,修因果,诸事皆有缘起缘灭,你每做一件好事,最起码内心是宁静的,我也研习过这基督教的教理,他们讲去天堂,会得到主的救赎,平时的教友会凑到一起说一说自己的开心和苦恼,其实这都是一种很好的排解方式,而大修行者讲究无欲无求,当你没有欲望的时候,自然也就没有了纷争和烦恼了。”德生和尚一说到信仰,顿时滔滔不绝起来。
“嘿嘿,有信仰,确实好啊,最起码看你和尚就年轻许多,人也开心许多呀。”王老爷子赞同的点了点头。
“其实细想来,我这一辈子苦也苦过,乐也乐过,该见识的咱也都见识过了,有时候想想咱那一帮老兄弟,今天这个,明天那个的,也都去找那马克思老爷子聊天去了,再往后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一辈子,活到这时候也就算够本了,如果真是在这世上没有什么牵挂的人了,就算去了,也可以算含笑九泉,不枉一生了”
“可惜啊,这老天可能嫌我活的太轻松了,临了临了了,还给我送来个小子,还偏偏这小子这功夫教起来就让人欲罢不能了,要是现在老天爷要收我啊,那可真是跟我王老头子作对了。”王老爷子说着说着,把话题扯到李云洛身上来。
“呵呵,缘起缘灭,善恶福报,这孩子生在李家,却也巧遇老弟,一切都讲究缘法,这孩子与你互为福报,也互为业障,若老弟不知有此子,也可落得个安享晚年啊。”德生和尚说到李云洛和王老爷子,忽然神色有些暗淡。
“哎我说老哥哥,你就当我喝醉了胡说啊,我老头子眼瞅着也是要进棺材的人了,活了这么大要说熟识这修行中人也就你最有能耐,你就让我临死前也算了却这一桩心愿如何?”王老爷子并没有意识到和尚的本意,但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犹疑。。
“本初老弟要问什么,我却能猜到几分,万事万物皆有定理,想当初伏羲创八卦,文王谱周易,天地诸般变化皆在这八门之内,修行者只可自行体会,却又说是天机不可泄露,望老弟莫要深问啊。”德生和尚猜到了王本初的意图,提前想要制止他。
“没事老哥哥,我老弟也绝对不让你为难,我也知道这戏文里那些泄露天机的古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但是我刚才也说了,老弟我都是一捧黄土都闻见土腥味的人了,就想临死前也多长点见识,也算没白来这世上走一回。”
“这样老哥,你就捡你能说的跟老弟说说,尤其是关于云洛这孩子的,点到即止,就像你们为啥都知道我要来,又都知道云洛这孩子咋回事之类的,我想那老天也不能小气到连句话都不让说吧。”王老爷子笑嘻嘻的耍起了赖皮。
“唉,老弟啊,并非有个老天什么的计较,而是未来之事,变幻莫测,佛家有闭口禅和一语成谶的说法,不过还别说,就是关于这小子的事压根我就就不知道,不只是我,我师父他老人家包括李道长都不知道。”德生眼见王老爷子又要发问,举手打断继续说道。
“要说这乩卜之术,无非是对事物的发展做出推演,我以你能听懂的方式跟你解释一下,比如现在是八点十分,你能知道过十分钟是八点二十,这不是你天生就知道的,而是你通过钟表,而又学习了如何使用钟表和钟表所代表的意义之后才了解的,同样的道理,这八卦衍生八八六十四卦,就像这钟表一样,当你了解了原理,也就很容易了。”德生大师出言解释。
“当然,钟表也有没电不走的时候,而就算指针不动了,这时间却照样前进,此时你却无法得知准确的时间,同样的道理,有人对时间比较敏感,就算没有了钟表,在有限范围内也能很准确的计算出时间,这也就是所谓的高人了。”
“万事万物其实都是有规律可查的,当你看见一辆车以一个什么样的速度向你冲过来,你脑海中就可以预见出车的轨迹以及他能不能撞到你,而如果太近了才发现,就算你知道他能撞到你但也没办法了,虽然占卜的实际应用比这复杂很多,但原理也无非就是如此。”
“而说到神通法术,我且不说存在与否,古时典籍中的记载,大多以讹传讹,或者夸大其词,而所谓法力,一般可见是大修为者,这些人心无杂念,专心参悟天地,以求更高深的境界,同时就算衍生出一些异于常人之处,可这并非他们所追求的东西,所以有时虽有显现,但并不以为重,故世间人夸大其词,或疯狂追逐,其实都是舍本逐末南辕北辙。”
“再举一个你可以理解的例子,《水浒》里面有一节宋江会见柴进,走过门口时无意间踩翻了火盆,一盆炭火正好扣在当时正在打摆子的武松头上,武松一惊这病却顿时好了,这只是无意而为,宋江的目的是为了进门,而踩翻火盆治好了武松的病只是巧合或者衍生,而后世专门有人以炭火击头来治疗打摆子,那当然无法成功了,这不就是舍本逐末,南辕北辙么。”也就是王老爷子面子大,能让这德生大法师如此细细解释。
“至于云洛这孩子,实在是无法详细解说,我等也只能寻个大致方向罢了。”德生大师总结了一句,就想结束关于这方面的话题。
“还有个事,我是真没了主意,可遍看这天下,我老头子能问的,也就只有老哥哥你了。”王老爷子突然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贤弟尽管问就是了。”德生和尚看到王本初一副苦相,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唉,是这样,其实就在三年之前吧,云洛这小子班级里,来了个女娃,她......”王老爷子开始娓娓道来。
李云洛并不知道,令自己坠入爱河的叶凌嫣,其实这三年间给王李二老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压力,起源其实只在当初的一番谈话。
“后来这老李和我也都挺好奇啊,怎么就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小丫头还主动往这小子身上贴呢,结果商量一番,我俩决定名人不说暗话,仗着我老头子也行走了一辈子的江湖,干脆就直接问了便是。”王老爷子一番叙述到此,脸色有些阴晴不定起来。
“哦?这女娃儿可说了她是哪一派的子弟?”听到王本初说到这里,德生和尚眉头一皱,同样显出一丝疑惑。
“嘿嘿,说出来恐怕得吓你一跳,这个门派我虽没听说过,但这名字的气魄,可不是谁都敢叫的啊。”说到此处,王本初故意拉长了声音。
“你且说来听听。”德生大师已经彻底被王老爷子勾起了兴趣。
“嘿嘿,她的门派,唤作‘无极太一门’!”王老爷子一字一顿的慢慢吐出几个字来。
“‘无极太一’?”听到这个名字,德生和尚先是一愣,紧接着不由得眉头紧皱,看起来正在思索什么。
“王老弟且少待片刻。”思索了半晌之后,大和尚也不顾还在一旁的王本初,竟然双眼一闭,开始陷入了冥想。
“额~”看到大和尚如此举动,王老爷子举到一半的酒杯不由得僵在了半空,他可知道,修行之人进入冥想那肯定是不能被打扰的,轻则机缘丧尽,重的走火入魔也未准可知,德生就这般直接进入冥想当然是出于对他的极度信任,但偏偏挑在这个时候,不由得让老头咧嘴连连。
又过了片刻,德生这才缓缓的睁开了双目,但紧皱的眉头却并没有缓解的迹象。
“王老弟继续说吧。”德生和尚悻悻的说道,不过看起来有些失落。
“别呀哥哥,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么?”见到和尚一副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模样,王本初显得有些关切的问道。
“唉,不瞒贤弟,方才我用佛家的《占察善恶业报经》推演了一番,但丝毫进展也无,只可得知这世上确实存在这么个人,但其他一切,都无法探查,也就是说,此人非神非仙,却又不在轮回之内,生于世间却又不在世间。”德生和尚说到此处,面色显得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