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监队说是平稳,其实也有不平稳的事儿,比如藏文生的死,以及因为他的死而带来的风波。
那些天,不断有人被提出去问话,尽管问的是藏文生的事情,但是弄得人人自危。
庄世强也被提出去过好几次,但是最终还是安然无恙,这个人太可怕了,没有人敢说他什么。
藏文生是用一截汤匙戳断动脉血管死的,他坐在厕所的一个角落,很安详,鲜血直接流进了下水道。
藏文生自杀的第二天,薛队就宣布了他的死因——畏罪自杀。
元庆不相信,元庆觉得藏文生的死,是太爱面子的原因。藏文生从来没有被人打过,冷不丁当众挨了一顿臭揍,将就他的性格,怎么会扛得住?至少也有别的原因,他绝不会是畏罪自杀……不知老藏上路之前是否在脑子里幻化出一匹在空中展翅飞翔的白马?
这几天,老是下雨,那些看似纯洁的雨点,一路从天上栽下来,很快就没了,变成一撮烂泥。
今天又下雨,从半夜就淅淅沥沥下,一直下到临近中午。
等候开饭的时候,队上又发来了一批犯人,是从“二看”来的。这十几个人被分到了走廊最北头的一个教室。元庆过去看了看,全都不认识。问一个看上去有点儿面熟的伙计,小满在那边怎么样?那伙计说,关了三天禁闭,然后不让他分饭了,管拉水。问大龙的情况,那伙计说,大龙老实多了,不打人了,歌也不唱了,那个号儿静悄悄的,就像没住人一样,梁所长说,大龙快要判了,估计至少十年。
吃完中午饭,周队上来,站在走廊头上喊:“大家下午不用学习了,全体去楼下菜地劳动!”
下楼一看,雨已经停了,地上全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湾。
庄世强招呼元庆他们这个组的人和新来的那十几个人一起到地瓜地里拔地瓜。
那些地瓜很小,最大的也就拇指粗细。
钱广问庄世强:“好好的地瓜,拔它干什么?”
庄世强说:“这块地方要盖一个车间……”突然一瞪眼,“叫你干你就干,哪那么多废话?”
钱广不敢反腔,紧着屁股蹲下,呼哧呼哧地拔地瓜。
那几个新来的似乎不知道庄世强的厉害,边拔地瓜边嘻嘻哈哈地说话,有个人说,还是劳改队好,饭吃得饱,纪律也不是那么严,要是还在看守所,早晚得饿死。另一个人边嘿嘿边拿着一个地瓜在腿上蹭,没等蹭干净就咬。元庆偷眼看看庄世强,小声说:“放下,放下。”那个伙计以为元庆在多管闲事,不理他,故意大声咬地瓜,嚼得满嘴白沫。庄世强听见声音,往这边一看,叫一声“好大的胆子”,冲过来,一脚踹倒了那个人:“你他妈的饿死鬼托生的?”那个人不知道厉害,从泥地里翻滚起来,一头撞向了庄世强。庄世强侧一下身子,那伙计刹不住脚步,直接扎到了一堆地瓜里。庄世强回头看看,阴恻恻地一笑,转身往不远处的一堆破木头走去。
钱广过去将那个伙计拉起来,压着嗓子说:“千万别跟他毛愣!他狠,打死你都不为过。”
那伙计看来是个愣头青,摔开钱广,硬硬地站在那儿:“老子今天就想让他打死我!”
旁边站起一个身板硬得像棍子的汉子:“咱们刚来,不摸潮水,你别跟他计较,等他回来我跟他说。”
那伙计哼了一声:“天林,你别管我,我不想一到劳改队就让人给顺了毛儿。”
天林想要过去拉他,那伙计已经闪到一边,握紧双拳,做好了战斗准备。
天林的腿边蹲着一个看上去很瘦弱,腮边有一条大疤的人,用一根地瓜悠闲地在地上画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