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金的语气很平和:“我明白,财神爷操小鬼儿,我直接拿现钱杵,百病不犯。挂电话吧,我这就过去处理。”
小军“嗯”了一声:“跟魏捷说话的时候掌握点儿分寸,我不想节外生枝。”
胡金的声音依旧平和:“我有数。”
小军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暂时我先出门躲几天,小满也会出去,这边就看你了。”
胡金着急要走:“放心,都咱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好的。”
小军抬手摸了一把自己已经谢顶了的脑袋:“呵,老天要杀人呢……万一魏捷那边没有什么好话给你,你千万不要说余外的,要知道咱们在他身上花费的那点儿钱在他看来算个屁……好了,先这样吧,最近不要给我打电话,这个号码我也不会用了,有事儿你跟小春联系,别的我就不说了。”“你准备跟小春一起躲着?”胡金的语气有些不满。小军说声“别打听那么多”,挂断了电话。
坐回床,小军给小春打电话:“你出来一下,去观海楼酒家,我在那儿等你。”
没等小春回话,小军关机,死尸一样地躺下了。
刚刚停歇的雨又下了起来,外面的声音就像一层一层扑向礁石的海浪。
一道闪电划过窗玻璃,小军走向门口的身影就像一个被水淋湿的鬼魂。
“姓名。”张科长丢给元庆一根点着了的烟,问蹲在对面的元庆。
“元庆。”元庆没有接住烟,蹲着矮子步到处找。
“我知道你叫元庆,”张科长示意站在元庆身边的一个警察把烟捡起来,“你也是个‘老道行’了,走个程序吧咱们。”
“那好。”元庆双手接过警察递过来的烟,猛吸两口,“元庆,男,汉族,1965年3月27日生,高中文化程度……”
“很好,很好,”张科长心不在焉地往讯问笔录上记,“有无案底?”
“这个您也清楚吧?”
“再说一遍。”
“该犯曾于1983年严打期间被执法机关以流氓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同年11月被以伤害罪判刑9年……”
“哪一年出狱?”
“让我想想……后来改判了,出狱的时候应该是1988年,春天?对,我是春天出来的,天气跟现在差不多。”
“阳光明媚?”
“对,阳光明媚……张科长,天气也得说说?”
“是你主动先说的,”张科长一笑,“来,接着主动,主动交代你的一切犯罪行为。”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们知道的只是你非法持有枪支,并枪击受害人这一条,你应该还有很多罪行需要交代。”
“没有了。”元庆横下了一条心,交代什么呀,全都交代了,我是不是应该在监狱里过一辈子?不对,不是我一个人在监狱里过一辈子,是很多人……
“没错,我开枪打了一个人,可是我打他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在监狱的时候,利用非人的手段折磨我……”
“这事儿暂时先一放,”张科长哼了一声,“我需要你先交代那把枪的来历,以及那把枪的下落。”
“枪是当年一个叫赵龙的人给我的,这个你们可以调查……”接下来,元庆绘声绘色地控诉了一番赵龙的罪恶行径,最后说,“类似赵龙这种社会毒瘤,我身为一个富有正义感的新时代青年,是不是应该协助政法机关将他彻底铲除?所以,我铲除了他,他给了我一把枪。”
“你在跟我打马虎眼呢。你知道赵龙已经下落不明,所以你才把事情往他的身上推。”
“有这个必要吗?不就一把枪嘛……我要是胡说八道,说枪是我捡来的,你们是不是更要怀疑我抗拒法律了?”
“那么你告诉我,那把枪现在哪里?”
“被我丢了……我知道当初犯了法,不敢留在身边了,就丢了……我想不起来丢到哪里去了。”
“好好想。”
“好好想,好好想……想不起来了,真的想不起来了……当时我跑了,跑了很多地方,云南、贵州、四川、青海……”
“打住,打住,你不要在这儿跟我和稀泥了,你这种惯犯是个什么德行我们非常清楚……”张科长用钢笔戳了一下桌子,“这件事情我们会调查清楚的。来,说一下你聚众斗殴,欺行霸市,强迫交易,贿赂政府机关办事人员,利用非法手段疯狂敛财的那些事情,这个你应该能够记得,不要跟我耍花招。”
“这都哪跟哪呀……”元庆笑得有些无赖,“证据呢?你们警察办案是不是应该讲究证据?我随便乱说能行吗?”
“你还着急了!”张科长站起来,猛地拍了一把桌子,“老实点儿!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谁问谁都是这么回事儿呀……我要是说我为了敛财杀过人,你们也拿它当证据?”
“哈,还是你问我,”张科长坐下,笑着摇了摇手,“好啦,咱们今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会慢慢让你交代的。”
“犯了罪,我肯定会交代,但是没有的事儿,即便是别人乱说,我也不会承认。”
“嘴硬,嘴硬!”张科长又一次站起来,又一次猛拍了一把桌子,“党的政策还需要我反复对你讲吗?你很清楚!”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懂。可是,重证据,轻口供,这也应该是你们办案的准则吧?”
“好了,我不跟你费这些口舌了,”张科长将讯问笔录往前一推,“过来看看,没有什么异议就签个字。”
元庆靠过来,粗略一看,那上面几乎没有写多少内容,好像一个身份卡,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日子就不会那么轻松了:“张科长,我签完字,是不是要去看守所?‘一看’还是‘二看’?”“二看,”张科长看着元庆把字签完,阴着脸笑了笑,“别担心,目前你的案子不算很大,暂时押到二看,不过以后就很难说了,我们会根据你的认罪态度和各方证据来决定你到底应该去哪里羁押。好了,走吧。”
押元庆去看守所的只有一个警察,这让元庆的心里感觉轻松,看来我的案子还真的不大呢,他们不是很重视我。
路上的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头顶的树叶发出忽大忽小的沙沙声,让元庆有一种想要睡觉的困意。
看守所的那道大铁门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灯光映照下泛出霉样的颜色。这儿跟不上形势了……元庆想。
进到大铁门里面,元庆下意识地想要冲门北边的那间值班室喊一声“梁所长”,突然意识到梁所长不会在这儿了。
十多年了……十多年前梁所长就快要到了退休年龄,现在他应该在家里含饴弄孙了。
值班室里出来的是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警察:“你叫元庆?”
元庆慌忙蹲下:“我是元庆。”
“把头抬起来。”
元庆抬头,中年警察“哦”了一声:“我认识你,不过你胖了不少……唉,你终于还是回来了,本性难移啊。”
元庆的脑子一激灵,这才想起原来这个警察是刘所长,当年的一个青年,现在也有了老相……
“刘所,你还在这里呀。”元庆腆着脸装熟。
“嗯,还在这里,在这里等着你呢,”刘所长推一把元庆的脑袋,笑道,“当初我是怎么说的?你,还有那个叫胡胜龙的,还有一个叫向春满的……还有谁来着?我说,你们这批人就这么个不尊重法律法儿,时机一到,早晚还得进来。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他曾经还说过这样的话?元庆记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胡胜龙死了……向春满在哪里呢?
元庆的身子忽然就是一哆嗦,对了,小满应该知道我被抓了,他现在怎么样呢?
小满,小满……一丝凉意从元庆的后背传到了胸口,小满跟我联系过,警察肯定会知道……快跑吧,小满。
“你回去吧,”刘所长跟送元庆来的那个警察握了握手,伸脚一踢元庆的屁股,“进来,登记!”
“好好考虑你的问题,明天接着提审。”警察丢下一句话,转身往外走。
“他这次犯的是什么案子?”刘所长在后面问。
“暂定的是伤害,也许是故意杀人呢。”
“谁故意杀人了?”元庆浑身一懔,感觉自己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
“老实!”刘所长一把将元庆拽进了值班室。
走在去监号的路上,元庆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呵,还是那股马厩般的味道……他突然就觉得这股味道很亲切。
穿过那条东西向的走廊,刘所长在走廊头上站住了:“你没有铺盖?”
元庆点头:“没来得及拿。”
刘所长皱了一下眉头:“那就从你暂扣的钱里面买吧。铺盖五十,加上洗漱用具,八十。”
元庆想了想,警察从自己身上搜出来的钱大概有两千多一点儿的样子,听说现在看守所可以用钱了,就是建一个记帐本,上面的钱用多少扣多少……据说有钱的主儿基本不用吃“牢饭”,这很好啊,我暂时可以吃上一阵好一点儿的饭了,不用像上次那样饿得眼珠子发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