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广，我再嘱咐你一句，”小军沉声道，“不许跟潘二提其他的条件，做人要有个底限。”
“那不太便宜他了？咱们从人力到物力，在他身上投入了多少啊，当初小春打前站还伤了纪大呼隆，跑了将近一年的路……”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小军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紧了。
“不用了，不用了……”钱广吸一口气，轻轻挂了电话。
其实，在这之前，小军已经灌了潘二一阵“猛药”。杨鹏的死讯一传出，小军就让二哥给潘二打电话，旁敲侧击地谈到了潘二曾经把王立伟推荐给林林这回事儿。潘二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接下来，小军直接派人跟王立伟接触上了，明确地告诉他有人掌握了王立伟雇凶杀人的事情，要想不出事儿，他那边的生意要跟腾龙公司分成。王立伟说，当初杨鹏要的是20%，我给腾龙公司30%，小军直接给王立伟打电话：“我要50%，不然你会死。”王立伟答应了。据说王立伟过后找过林林，可是林林失踪了，从此再也没有林林的影子，王立伟兑现了承诺。
闷坐了一会儿，小军让大伟收起棋盘，转身往外走：“咱们去胡金那儿，你给小满打个电话，让他也过去。”
大伟笑道：“胡金已经离开咱们了，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还要经常去他那边。”
小军回了回头：“火车在靠站的时候，总要有一段滑行是吧？”
大伟不解：“你想把他发展成你的小弟？”
小军摇了摇头：“不，我们是平等的，以前算是合伙人，现在算是兄弟，那种不是真兄弟的兄弟。”
大伟更糊涂了，瞪着眼睛看小军，小军一笑，直接出门。
下楼的时候，大伟给小满打电话：“小满哥，军哥让你来胡金饭店，我们在这儿等你。”
小满在电话那头嘿嘿地笑：“又要喝酒是吧？不喝了，我已经快要醉了，让老魏这个酒彪子给灌的……”
小军接过了电话：“小满，我怎么发现打从你这次回来就变成酒鬼了呢？大上午的，喝什么酒啊？”
小满还在嘿嘿：“不喝不行啊，魏老大采用强迫手段，直接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了，非让我品尝他发明的川鲁结合菜不可。”
小军说：“你把电话给魏大浪，我跟他说两句。”
“贤弟啊，你快来吧……”没等小军说话，魏大浪的粗门大嗓就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你是不知道啊贤弟，你哥我最近开发了好几个新菜品，你绝对没有品尝过，你听我说啊，我从山上网了很多斑鸠，现杀现炒，加上四川产的辣椒，放进锅里就是一阵乱炒……”
“老大，你别说了，有时间我一定过去品尝，”小军打断了魏大浪，“你是知道的，小满刚出来……”
“刚出来怎么了？”魏大浪的声音比马桶还粗，“刚出来肚子缺油水，正好补补！”
“我不是反对你们喝酒，我是说，最近几天这么忙，你们能不能少喝点儿，先办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能大过喝酒？”魏大浪张口就唱，“美酒飘香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胜利的十月永难忘……”
“去你娘的吧，”小军悻悻地哼了一声，“你跟小满说，马上来金金鑫大酒店，我有急事儿找他！”没等魏大浪后面的那句“杯中洒满幸福泪”唱完，小军一把挂了电话，“妈的，魏大浪现在彻底变成酒彪子了，比当年的大宝还彪……你说你他妈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好不容易成了个家，还这么疯喝，不想要命了？小满以前不喜欢喝酒，现在也……大伟，记住我这句话，再硬朗的汉子，只要成了酒鬼就离迷汉不远了。我以前有个大哥，叫大信，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是酒害了他，现在谁也挡不住他的发展势头。我从监狱回来那年，曾经去找过他，我想让他出来跟我一起干事儿，谁知道三天不到我就看出来这个人完蛋了……不喝酒的时候蔫得就像个老人，跟人说句话都脸红，喝上点儿猫尿就开始变成野兽了，连自己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儿住都不知道了。看哪儿都不顺眼，过路人他打，一起喝酒的也打，饭店也砸……”
“大信我知道，”大伟笑道，“你在里面的那几年他经常打听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很想你。”
“我知道……”小军的脸上挂了一层霜，“可是后来他彻底完蛋了，叫他一声哥，我都觉得委屈。”
“后来他被人给砍了，很惨……现在不喝酒了，不过，人也废了，身体和头脑都废了。”
“没错……”小军叹了一口气，“那年我跟他一起在他家喝酒，大勇和黄健明带着三万块钱去见他……我知道大勇是什么意思，这钱他名义上是送给大信的，其实是针对我，搞迂回战术呢。我让大信拿着这钱，大信狂气得很，把钱直接丢出门外，让他们滚蛋。后来我走了，大信被大勇用枪顶着脑袋出来了，意思是大信不给他面子……大信的腿软了，不是害怕，他是醉得站不住了，趴在地上号啕大哭，大勇没打他，走了。怎么打？一个废物。”
“我听说他现在去了沙子口那一带，好像包了一个鲍鱼池，酒戒了，谁也不接触了。”
“那就对了……”小军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灰色，“人一旦想通了，什么事情也就无所谓了，只要能够活着。”
“呵，你这话说得有些伤感呢……”
“想不了那么多了……”小军快步下楼，“把握机会先赚足了下半辈子的钱再说，其他的都是扯淡。”
在金金鑫大酒店的门口，小军遇上了正在开车门的胡金，小军跺了一下脚：“想跑？留下买路财！”
胡金猛地一回头，关上车门蹲下了：“你娘的，吓死我了……”
小军笑着过来拉起了胡金：“怕什么？我不是警察。”
胡金蔫蔫地嘟囔：“我不怕警察，我就怕你们这些黑社会。”
小军搡了胡金一把：“谁他妈黑社会？你才黑社会呢，你不择手段疯狂敛财，还寻求政府保护，是不是？”
胡金撇了撇嘴：“研究法律了吧你？没错，听说新刑法对黑社会就是这么划分的……找我有事儿？”
小军话中带刺地说：“刚才你不是说害怕吗？我就是来让你害怕的，你挖了腾龙公司的墙角，这事儿没完。”
胡金一缩脖子：“少来这套吧，没有我胡二爷，腾龙公司成立个屁……说吧，什么事儿？”
“这几天我们想‘办’了许江，”小军搂着胡金的脖子往酒店里面走，“为什么要‘办’他，我就不说了，估计你也知道原因。我想让你提前跟那几个‘勾儿’打声招呼，不是提供给他们我们要砸许江这个消息，是反映一下许江欺行霸市那些事儿，一旦出了问题，我们也好有个退路。”“你不是已经‘挂’上了几个这方面的人吗？”胡金翻了一个白眼，“别跟我藏着掖着的了，我都知道，现在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胡金，你还真的以为我离开你不行是不是？”小军松开了搂着胡金的手，“给个痛快话，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哈哈，军哥又当真了……”胡金推了小军一把，“散伙了，不等于兄弟感情也没了，我帮。”
“那好，”小军畅快地笑了，“该忙你忙去吧，有你这句话就行。”
“我也没有什么可忙的，”胡金倒退了几步，“老疤找我，要在我的洗浴中心做点儿赚钱的买卖，我去见见他。”
“卖粉？”
“你别问了，”胡金倒退到了门口，“军哥你放心，我胡金尽管离开腾龙公司了，但我还是你的好兄弟。”
小军转身上楼，心中蓦然一堵，妈的，这小子现在什么事情也不背着我了，分明是心里没有以前的那份感情了。
找了个单间坐下，小军看了看表，十一点整，估计朱大志那边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摸出手机递给了大伟：“催催小满。”
大伟接过手机，面有难色：“小满那个人很固执，越是催他，他越是不听你的。”
小军说：“给他发短信，就说咱们已经到了，他要是不来，咱们就走。”
大伟在发短信，小军走到了窗前。从窗玻璃望出去，眼前全是一排一排的高楼，楼与楼之间的缝隙很小，海雾弥漫在其中，以前可以直接看到的大海就像被一层毛玻璃隔断了。这几年变化真大啊……小军记得，几年前胡金刚把这个饭店开起来的时候，眼前除了那条不算很宽的马路以外，什么建筑也没有，斜斜的一个山坡几乎与海滩连在了一起，无数海鸟在海面上飘摇，一些废弃的渔船倒扣在沙滩上，三三两两的游人坐在船上，指指点点地眺望无垠的大海，整个景色就像一幅被雨淋过的油画，现在不一样了，满眼都是钢筋水泥筑城的楼群，那处山坡也变成了一个高尔夫球场，球场好像还在建设当中，浅绿色的草皮疙疙瘩瘩，就像得了斑秃，无边的天网当空罩下，让人联想到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