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城南方向,漫天红光,熊熊火焰将粮草一烧而光,发出阵阵噼里啪啦的响脆声。熟睡中的士兵被这场大火惊醒,急急忙忙穿衣救火,谁都没有发现,放火的元凶正在借着火光悄悄退去。
徐家军军营驻扎在城西方向,赵都尉站在营帐外,看着南方燃起的熊熊烈火,心里的快意跃然脸上。一行人风尘仆仆跑回军营,来到他面前。
“将军,十万石粮草全部烧光,半点都不剩”
赵都尉欣喜若狂,语调也不由得变高,“太好了!刘副将,你可立了大功了!哈哈哈,没有粮草,我看他孟平波怎么跟我打”
他自是喜不自禁,刘光可犯难了,“将军,末将...”
赵都尉光顾着高兴,一时忘记刘光的身份,敛起笑容,正色道:“刘副将,你放心,既然你是诚心归顺于我,我自会在镇国公面前举荐你,你的功劳,国公爷也不会忘记的。攻破武昌之时,便是你功成名就之日”
刘光点头称谢,“末将还有一事要禀告,其实想要来投靠将军的不止我一人,军中好些兄弟怕连累家人,都在观望,末将孤身一人,自是不怕。故而他们先让末将来特地跟将军商量一下”
“你说”
“将军攻城之日,他们会在左臂系上一条青色麻布,到时会假装不敌,失手被擒,故而借机归顺,想必孟平波也不会因此迁怒他们的家人。所以...”
闻言,赵都尉拍手称赞,连连叫好,“好计谋!不知是谁想出来的?”
“是方正,他是我的好兄弟,军职也比我高一级,但是他与孟平波是宿敌,因孟平波与王爷的关系,所以方大哥也得不到重用,故而我们便商议来投靠将军”
刘光长相憨厚,说话也比较笨拙,说话做事很容易得到他人的信任。赵都尉也因火烧粮草一事,对他有几分看重。
“好,我明白了,我会吩咐下去的”
“那末将先告退了”
“等一下!你们先退下”众人听令,赵都尉招手示意他上前,说道:“你对武昌的军事布防可有了解?”
刘光摇头,“末将并不得重用,此等机密,末将不知。不过,我发现,军中的好些兄弟都不见了,而且是一队一队人马的接连消失”
“哦?是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就是将军带兵包围武昌的那几天,军中的兄弟都以外出办事为借口,出去了便没有再回来,我仔细观察过,大概得有几万人。连王爷都好几天没有露过面了。我们都怀疑,王爷是不是带人逃走了,后来又听说王爷带人去江陵了。当时末将就犯糊涂了,要说王爷去投靠镇国公吧,直接投降不就成了,要说带兵去攻打镇国公,就那么点兵也不够啊”
原来,连他们都不知道元辰绍的意图,左手背后,右手捻着胡须,问道:“那武昌现在有多少兵力?”
“末将也不知道,大概有个七八万吧”
“嗯,你下去休息吧,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
刘光行礼告退,赵都尉转身走进账内。此时,军中主将都在账内等候。
“此事,你们怎么看?”赵都尉出言问道。
“和我们调查的结果并无二致,看来是真的”
“事实为真,但此人还是不可信,至少不能重用他”
“文王带着五万大军赶往江陵目的不明,我们身在武昌也鞭长莫及,不如不考虑。不管武昌有几万兵马驻守,现在他们粮草已毁,军心不稳,是进攻的好时机”
赵都尉点头赞同,“刘光所言之事,我并不全信,但今日火烧粮草一事,足以证明他是真心投靠,我答应他的事,你们也都听见了,吩咐下去,按照他的意思办,至于那些人是不是真心归顺,逮过来再慢慢观察不迟。让他们明日好好准备准备,后天攻城。对了派人去江陵看看,我不放心”
“是”
翌日一早,文王府内。孟平波、方正等人在前厅聚集。
“孟大哥,昨晚粮草烧的是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有留下,若是不成功,我看,你我等人只能以死谢罪了”方正叹气道。
“说什么丧气话!事情不正按着我们计划的在走嘛,我估计他们今日要不是不攻城,明日必定攻城。战事一开打,我可就顾不上你们了,你们自己也要小心”孟平波嘱咐道。
“放心,他二十人烧我军十万石粮草,这笔账我记着呢,没烧光他们的粮草之前,我不会死的。不过,孟大哥,我们能坚持几天啊?”方正担忧,粮草已经烧光,即便他们再能打,没了粮食,一样支撑不下去。
“我已经命人去城中收集粮食,支持十天不成问题”
“十天?王爷能再十天之内打赢镇国公吗?就算打得赢,能在十天之内赶回武昌吗?”方正疑惑。
孟平波长叹了一口气,道:“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十万对五万,本来就是一场难打的仗。除了尽人事听天命,还有什么办法。
江陵城下,文王元辰绍率领的五万大军正在和镇国公的十万大军对峙。两军阵前,文王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扯着嗓子高喊:“喂!镇国公,不,现在是镇国侯,你不惊讶本王来的这么快吗?”
镇国公淡淡一笑,道:“王爷,如果我说惊讶,您会解释给我听吗?”
元辰绍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摸着下巴,假模假样的思考着,“哎呀!难啊!解释吧,怕你伤心过度,一下子就这么过去了。不解释吧,又不想您老郁闷而终。啧啧啧,真是难为本王了”
元辰绍一副欠扁的样子,更是让徐家军上下气的是七窍生烟,恨不得上去撕烂他的嘴,一刀把他劈成两半。镇国公并不理会,依旧笑着说道:“那我选择前者”
“好!本王就喜欢徐老爷子您痛快的脾气。那本王也不怕浪费吐沫星子,就跟你们唠唠”说着下马,双手交叉背后,走到马前,“本王也是一知半解啊,知道哪儿说哪儿。突然吧,有一天,皇兄给我一道密旨,说是让我加紧练兵,防备着你。我就纳闷啊,但也不好问,就按照皇兄的旨意办,我想想啊,那是几个月前来着,嗯,看我这脑子又不好用了。又突然吧,有一天,皇兄又给了我一道密旨,说你要造反,本来我是不信的,结果你的人带着十万大军,真的来了,我没办法,只能过来先把你灭了再说”
几个月前?难道说皇上早就有意要除掉徐家,不过想想也是正常,他听后还是觉得伤心难过,他自问对大元王朝、对元家忠心耿耿,没想到却还是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即便如此,你的五万人马如何比得上我的十万铁骑?”
只见元辰绍似笑非笑,向天空一伸手,身后的人立即向空中放出响箭。徐家军上下都在疑惑,连镇国公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突然身后城门打开,城墙之上守卫皆被砍杀。数不清的士兵从城内涌出,将徐家军前后包围,切断了徐家军的后路。
这下子连镇国公都镇定不了了,更别提徐家军了,元辰绍却嬉皮笑脸,转身上马,道:“徐老爷子,您的老巢都被本王端了,您还有资格跟本王叫板吗?您刚才说十万铁骑对吧,本王得好好数数,是不是真有十万?”说完便指着人头开始数起来。
镇国公气的五脏六腑都要炸了,奈何他一乱,身后大军也就完了,只得强忍着。咬牙切齿,横眉怒目,死盯着元辰绍。
数了十几个,元辰绍摇了摇手,像小孩子赌气般,双手环胸,嘟着嘴道:“不数了,好累。喂!徐老爷子,打不打啊?本王可没时间在这儿陪你耗着”
徐家军个个都已被文王气的是火冒三丈,又因身后突然冲出几万人马,将他们前后包围,本来胜券在握的他们,如今倒成了人家手里的饺子,被人随意捏了。镇国公心里更是不舒坦,瞧这阵仗,起码有几万人,被人家悄无声息的藏到他眼皮子底下,他愣是不知道,心里那个气啊。腹背受敌,前路不通,后路也被断了,剩下的只有拼命了。
“打!”
镇国公将令一下,两军便开始打起来了。两军交战,除了兵器、武力,便是战术阵法。如今江陵城前,二十万大军一拥而上,都分不清谁是谁,只能凭着盔甲来分辨哪个是自己人,哪个是敌人,哪里还顾得了什么战术、阵法,见人就砍,嘶吼声、惨叫声、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一直打到天黑。双方的将士们都已经精疲力竭,直到文王鸣金收兵,战事才得以结束。
天色已暗,地上成片成片地躺着将士的尸体,盔甲都已被血染红,脸上也都被鲜血覆盖。只看得出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黑眸。张着嘴巴无声的控诉着,手中的刀剑仍然紧紧地握着,仿佛还要厮杀一般。
两军分立,中央只剩下成片的尸体,文王的脸上也早已不见戏谑的表情,严肃说道:“徐老爷子,还要继续打下去吗?你我双方人马都已消耗大半,剩下的也都没有力气再拼,你还要让他们再像地上的人一样吗?”
回头望着一个个灰头土脸,士气早已殆尽,只能被人搀扶,勉强站着的士兵。无力的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早已派人到了江陵,为何不早早动手?下毒、暗算,都可以将我除掉,为何还要等到今日?”
“我曾听先皇说过,当年,大元王朝与邻国夏交战,对方兵马五十万,我朝只有三十万,是您挺身而出,率领我元朝儿郎,击退夏朝,保我大元江山数十年无虞。您的恩情,先皇记得,我也记在心里。也是您身先士卒,临危不惧,于三军之中取得夏王首级。您的英勇我是真心敬服。您说的对,要想除掉您,我有的是办法,但如果我用了,那就是对您的不敬,对先皇不敬。镇国公,或许你会觉得本王是在恭维您,或者是讽刺您,但本王是真心敬佩您。今日一战,本王有两个目的,一为公,您造反,本王身为大元皇室子孙,必须应战,二为私,本王也想跟您比一比,看看今天的自己是否有您当年的风采”
闻言,镇国公冁然而笑,道:“好!不愧是先皇的儿子,这一仗打得痛快!可惜了,你若为皇,也不比当今皇帝差”
元辰绍莞尔一笑,道:“确实可惜,奈何我没有皇兄那个性子”
“也罢,打了一辈子,也累了,我徐家谋反,与他们无关,还请文王放他们一条生路”镇国公这话一出,身后是将士纷纷出言反对。镇国公却是不理他们,径自看着元辰绍。
“自然,他们也是我大元将士,皇兄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有了他的承诺,他可以安心的放手。身后的徐家也终于不再反对,低头接受。“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希望王爷能答应我”
“您说”
“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既然是在那里开始的,我也想在那里结束”镇国公面带微笑,好似一位祥和的老人家,而非杀戮之将。
元辰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中不忍,却无法拒绝。哽咽着,点点头,“好”
下令,全军立即进城休养,不分你我,无伤者收拾战场,受伤的将士立即接受治疗。安排好一切元辰绍陪着镇国公来到徐家一处宅院。院子不大,只有三间房屋,一个院子。与豪华奢侈的镇国公府比起来却是寒酸落魄的多。
“这是什么地方?”元辰绍疑问道。
“先皇曾经扮作侠客到江陵游玩,我们结识之后,他便住到这里。你父皇也是有抱负的人,因此我们志同道合,惺惺相惜。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我便下定决心辅佐他,直到今日。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造反不是因为权力,而是逼不得已。皇上要杀我的两个儿子,徐家族人也受到迫害,我不得不出手,你明白吗?”
元辰绍并不回答,镇国公轻笑一声,“不相信是吧,换做是我,我也不会相信”
摇摇头,出声说道:“不,我相信。我相信你不是真心造反。但是我也相信皇兄不是赶尽杀绝之人”
“或许吧,我也不想再追究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王爷可以出去等着我吗?”径自坐在院中央的石座上。
元辰绍转身离开,走出院门。双手环胸,背靠在墙上,看着天空发呆。待推开木门,发现镇国公早已咽气多时。他不禁为他感到惋惜,嘴里喃喃道:“徐名籍,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皇兄,或许这次你真的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