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夏半个身子都靠在赵顾墨身上,大概真是累极了,要是平时赵顾墨这厮一定将便宜吃个够本,如今却只是心无旁骛地心疼,小心翼翼地解开她手上的绳子,在她手腕轻轻揉捏,声音暗哑,似乎含了几欲冲破的情感:“顾初夏,以后好好珍惜自己,我还想多过几天安稳日子。”
顾初夏嘴角苦笑:“我也想。”
“我带你回去。”赵顾墨拂拂她的脸,将未干的血渍擦拭干净,他柔声说。
我带你回去……为什么是他说了,为什么不是那个他?她心里长出的那根刺又在疯狂滋长了,似乎要扎破了胸膛一般的疼。
顾初夏不语,只是伸手抚着他,手心的血渍沾在了他的外套上。
地上数钱数到手软的男人,将皮箱子合上,提在手上,一脸兴致地抬眸,嘴角挂着那刺眼的奸笑,对着顾初夏笑得扎眼:“啧啧啧,以后别当主播了,傍了金龟婿比什么都强,好好抓着你的男人,肯为你出五千万的男人也算你的福气了。”
确实也在理,不管是什么人大概都会这么认为,世上两条腿的男人很多,但是肯为了你出五千万的两条腿的男人绝对稀少,但是这话由这个始作俑者说出来就扎耳了,扎得心头十分火大。顾初夏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一千万翻了五倍,也算你的福气了。”
赵顾墨眼色微沉,幸好,这个男人贪婪,不若……他转眸,看着顾初夏,眼神柔软,似乎要融化眼前的人儿。
那边景海却笑得奸猾:“那是,我会记住你的大恩的。”
顾初夏虚弱地扯扯嘴唇:“我也会记住的。”
顾初年,今日的大恩我会记住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连本带利,她从来不是好人,她的世界好人也没有办法生存,今日之辱,他日定讨回。
顾初夏眸子似乎融了血色一般的红,身子摇摇欲坠,赵顾墨抚着她的肩,让她靠在木椅上,尽量不让她的腿用力,转头冷冷说:“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景海拍拍手上装钱的箱子,贪婪的眸子微眯:“这五千万刚好,自然可以走。”
赵顾墨俯身,还未将顾初夏抱紧怀里,一个沉稳却微微颤抖的声音在空荡的仓库里余音绕梁。
“顾初夏。”
顾初夏……这一声熟悉的音色,陌生的语调,让顾初夏心脏一紧,那根长在心脏的针刺突然扎破心口的皮肤,血淋淋的疼,她缓缓转头,那人一点一点走近,逆着光走近她的眼底,挥之不去。
赵顾墨怔然,望着门口的人,一颗心沉到了底,抚在顾初夏肩头的手越发用力。
景海手上一顿,手里的箱子险些掉地,一脸警惕地望着门口的男人,潜意识里的第一反应便是后退。
安景旭,他来了……不该来的时候来了。
那近在咫尺的人,不是平时的样貌,一身血渍,一身伤痕便在眼前,安景旭却觉得怎么也望不进眼底,声音轻柔,他痴缠一般地轻唤:“顾初夏。”
那一身的血色刺疼了安景旭的眼,似乎交织成一张致密的网,笼在心头,有种窒息的难受。他还是来迟了。她那样无动于衷甚至怨愤的眼神,将安景旭推进冰窖一般,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他生生止住了步子,似乎灌上了铅,沉甸甸的。
似乎时间便这样静止了一般,他们各怀心思,彼此僵持。
顾初夏嘴角苦笑,眼底红色微微退却,归于死一般的寂静,什么波澜与颜色也没有,灰败的几乎死去。她无动于衷,不愿看那人一眼,只是抚着木椅的手微微用力,在椅背上留下一条深深的折痕:安景旭,你为什么要来?在这个时候,我宁愿你不曾出现……
半响确实赵顾墨最先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无言:“安景旭,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了?”冷冷扫了一眼安景旭身后的人,赵顾墨心头生出一股不安。
景海顿时如梦惊醒,灼灼看了一眼安景旭身后的人,将手里的箱子一扔,低吼一句:“妈的,你居然耍我,带这么多人来。”忽地,从身上掏出一把军刀,狞笑一声,“既然我走不了,那你们也别想好过。”
一声狞笑之后,猝不及防,景海手里的军刀便朝着顾初夏直扑而去,对准的竟是心脏的位置。
这个男人竟是要……鱼死网破!
那千钧一发的时刻,顾初夏根本躲不过,眼睁睁看着那张可怖扭曲的脸越靠越近,还有那白森森的匕首刺痛眼睛。
顾初夏嘴角一抹惨笑,缓缓闭眼:安景旭,你来的真不是时候,我又赔了一次……
顾初夏恍恍惚惚,只听见两声痛彻心扉一般的喊叫,竟是那般相似。
“顾初夏!!”
“顾初夏!!”
她知道,一个是赵顾墨的声音,还有一个是安景旭,怎会如此相似呢,一样心痛,一样的哀婉。
突然顾初夏身上一沉,一个坚硬的胸膛便覆下,鼻尖还有一股好闻的淡淡烟草味。
“嗯。”一声痛苦的闷哼,还夹杂了那刺进血肉的刺响。
“你去死。”
一声暴怒声,之后打斗了一番,似乎还有几声哼哼唧唧的闷哼,顾初夏恍然中依旧知道那是安景旭的声音。
“顾初夏。”
安景旭喊着她,低沉的嗓音竟是沉甸甸的,似乎压抑着所有沉沉的难言。
顾初夏麻木了,不知疼痛,似乎耳边也开始嗡鸣。
滴答——一滴血落在顾初夏的手背,温热的。她猛然睁眼,映入眸底的是……赵顾墨。
原来不是她痛得麻木了,而是那一刀赵顾墨替了她。她恍然梦醒,月牙眸慌乱地闪着,她手足无措,不敢动,只是哑得不像话的嗓子小声地喊了一句:“赵顾墨。”
赵顾墨脸色苍白,似乎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绯色一点一点褪掉,薄薄的红唇此时如纸,微微一扯:“你没事就好。”往日总是风情万种的桃花眸暗淡。
“赵顾墨,你这个傻子。”眼眶一热,“傻子!”
这个男人这般傻,却傻得叫人心疼,可是叫她怎么还,这一份情深,她要不起啊……为何每一次都是他,都是他这样不顾一切。那个人呢?他呢?顾初夏忽地抬眸,灼灼望向一步之遥的安景旭。
安景旭心头一滞,第一次顾初夏的眼神里除了冷漠还有忿恨,还有怨。交织成了一个漩涡,他深深陷进,难以呼吸,却无法自拔。安景旭知道,他和她更远了,这相差的一步,已是咫尺天涯。
那便那样看着她,全是恨,全是怨。
忽地顾初夏眼神一转:“赵顾墨!”
赵顾墨一点一点从顾初夏身上跌落到地上,顾初夏伸手去抱着他,可是浑身无力,一起重重跌下。
“顾初夏。”安景旭急促一声。伸手去揽顾初夏,顾初夏却重重推开,眼神防备又灼热:“你走开。”
安景旭的手便那样悬在了空中,缓缓地无力垂下。脚下再也不敢靠近一步。
为何他刚才没有再快一点?为何那一刀不是他替了她?为何在她最无望的时候抱着她的的人是另一个男人?为何不是自己?为何?那么多为何,都像一块一块巨石,盘踞在他心头,快要呼吸不过来。
秦随风看着安景旭的背影,那一贯挺拔不拘的背影竟有些佝偻了,他将制服在脚下的景海交给手下,走到安景旭身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拍拍他的肩。
安景旭张张唇,没有一句可以说的。原来真有种难以言喻的疼,明明不可附加,却无言以对。只是看着地上身影单薄倔强的顾初夏一点一点爬起来,苍白的脸上全是密密的汗珠,腿上渗出些许血色,纵横伤口的手将赵顾墨抱在身上,又慌乱地去按压赵顾墨背后的伤口,似乎想要止血,却又不敢用力,有些手足无措,声音也颤抖紊乱:“赵顾墨,赵顾墨你怎么了?”
背后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他却只是微微皱眉,嘴角扯出一抹艰涩勉强的笑:“用你那句话,死不了。”
是死不了,只是那血跟不要钱似的流,顾初夏也不知道是吓得脸色苍白,还是怎么的,终于忍不住,微微低泣,眼泪留的一塌糊涂,脸上又是血又是泪的,狼藉极了,她却扯开嗓子骂:“你这个傻瓜,谁让你挡了,我命硬,子弹都挨过了,还会怕这刀子,你是白痴吗?就那样挡上去。”
这样挡了之后,她又欠了他一次了,更加还不清了,还怎么置身事外,她欠赵顾墨的债越来越还不清了……
赵顾墨伸手去帮顾初夏抹眼泪,可是手上沾了血,弄得她小脸更加脏乱,他有改用袖子去擦,动作小心又轻柔,有些慌乱地哄着:“只要你没事就好,这伤没事,你别哭,我很好。”顾初夏眼里覆了一层厚厚的晶莹,赵顾墨又心疼又欣喜,因为只是顾初夏为自己留得眼泪,为了这个,他也值了。顾初夏伸手打开赵顾墨的手,哭着嚷道:“好什么好,我欠你五千万已经还不清了,你让我用什么还。”这一番动作,牵动了赵顾墨的伤口,顾初夏的手一拿开立马就有红色的血液冒出来,顾初夏这些也顾不得哭了,连忙去按好,抽噎着问:“怎么样?流了好多血。”安景旭只是一言不发地微微苦笑,他其实也受伤了,伤在看不到的心口,一滴一滴血淌得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