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夏的沉默,在安景旭的眼中俨然是默认,脸色沉得越发阴冷,眉间竟有几分狠厉的杀伐,他反唇相讥:“你无话可说了,是不是?那我替你说好了,就因为那个孩子是我的,因为瞒不住了,所以你才会狠心地一劳永逸,亲手杀死他。你恨我,厌我,我的孩子你也不会怜惜,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除去。”
这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极力隐藏,到头来,却由他自己亲口说出,有多痛,谁能知道,就好比心口的一道伤疤,用了所有力所能及的办法治愈,然后又亲手撕开伤疤。
她只是不语,垂着的长睫没有颤动,似乎看着安景旭,却又似乎不是。她笑,忽然便笑。
聪明的男人,若是以前,她一定会站起来鼓掌大叹一句精彩的,只是现在她只想笑,因为太好笑了……可笑的却不是安景旭,是她自己。
因为她曾经也因为这就是事实,只是她没有说,其实早就不是了,她只是没有说而已,只是藏在了心里而已,只是不懂爱,不会爱而已……
然后,她却被判了刑,不可原谅了……
安景旭沉着脸,看着她笑,眼眸映出她苍白惨淡的脸,似乎有若隐若现的柔光,却又倔强地变得虚无,瞧不出痕迹。
她敛了笑,挣扎着做起来,却没有力气,又狠狠倒下去。
安景旭身侧的手忽地扬起,却停留在了空中。
她无力,脸恻枕在白色的枕头上,更显苍白,她似嘲似讽:“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现在我说什么都没有用是吗?安景旭,你已经给我定罪了是吗?”
没有可以解释的,就算解释了,他也不会信。
这个从来将她都捧在手心的男人,这个一直都在身边不会走远的男人,这个总是爱她胜过所有的男人……
原来,他的怀疑,会这么心痛,就像心口破了一个大洞,一滴一滴流的都是心头血。
然而,那个可以给她补洞的人,已经远离了……
他嗤讽,轻谩:“那你给我一个我能相信你的理由。”
她还是没有言语。
理由啊,如果她现在说她好像爱上他了,大概会很可笑吧……
“怎么,说不出来了吧,那要我怎么相信你。”他多想她说点什么,即便蹩脚的谎言,只要她说,他就会想尽办法去相信的,可是她一句也不解释,她连骗他都不肯,他要怎么自欺欺人,他唇边一抹冷冽,“顾初夏,你这颗心到底是什么做的,那个孩子,他不仅是我的,也是你的骨血,你怎么能忍心,到底,你是有多残忍,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我承认,我输了,我狠不过你。”
都说女人性本善,可是这么女人连自己的骨血都舍得,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命,是要有多狠才能做到这样。他安景旭自认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比起顾初夏,他哪里敌得过。
他恨她,这个爱到骨子里的女人,现在就有多恨到骨子里,恨她不要他的孩子,恨她不爱他,最恨她伤害自己。
他真的恨这个女人,更恨,他爱这个女人,而且没有办法不爱。
语落,他沉沉眸光深深凝了许久,终是移开,眸光暗淡地一塌糊涂,没有专属他安景旭的桀骜。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这样黯然落寞了。
心,狠狠抽了一下。顾初夏突然有种很强烈的冲动,想好好抱抱他。
她冷笑,这个时候别说她没有力气,就算是有力气,安景旭也会毫不手软地将她推远吧。
总该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吧,不管他相不相信,不管难以启齿,既然这样不忍他的落寞失魂。
她说:“安景旭,不管你信不信,我再说一遍,不是我。”她强调,用了所有力气,尾音重重落下,她复而提起,第一次这样竭尽所能,“这么多巧合,不觉得太巧合了吗?不早一分,不晚一分,打胎药我卧室的抽屉了一直都有,何必等到今天。”
她房间柜子的最底层,一直仿着打胎药,从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开始便一直放着,她想过或许有一天,不是没有犹豫过,无数次她想过,却无数次地不了了之。
安景旭冷沉的眸子只是亮了一瞬,继而又归于平静,冷然不减一分,冷峻的侧脸还是阴寒:“顾初夏,你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得可以一环扣一环,我不知道,那个你是真的,或者全部是假的。”
至少,她从来没有对她认真一分,从来都是伪装,从未看清。
顾初夏苦笑:“你还是不信我。”
也对,她从来不说真话,从来不给真心,他有足够的理由不相信他,她不怪他,只是有点怪自己何为没有多一点点的真。
“就算没有孩子,你也别想离开我,所以顾初夏,你的主意打错了。”
冷冷话语,,沉沉落下,不看她,不等她回应,他转身,背影寒绝。
他终究是败了,惧了。
其实……
那些药,早在她搬进他家,他便换掉了……
只要是她的孩子,他会好好疼爱,因为他爱她,所以不舍得。
安景旭走了,门没有关上,风漏进来,刮着脸,刺疼,顾初夏的眼角,泪流不止。
其实她也很痛很痛,和他一样,好像好好抱抱他,因为心疼,心疼她的孩子,她的他。
她终于知道,心里一直滋长喧嚣的那种东西叫做情深致伤,所以,会痛。
可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已走。
陈旧泛黑的木椅上,男人静坐沉吟,手里拈了根烟,大口大口的吸入,却几乎没有烟吐出,是那种最伤心肺的抽法。地上已经丢了一地的烟头。
男人半阖着沉沉的眸子,透光树丫的阳光在他侧脸上洒下斑驳,暗沉暗沉的,有种不属于这初夏的森然。
男人丢了手里的烟头,拿出电话:“随风,查一下这家医院。”声音里似乎透着浓浓的倦怠,却掩饰不住狠厉,如刀锋,“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与顾初年有过接触的。”
脑中盘旋着顾初夏的一句话:这么多巧合,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他信她,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理智总是输给情感,所以,他不想见她,不能见她。
连着几天,顾初夏再也没有看见安景旭,她也只是半睡不醒,奕然来过好几次,她每次都沉沉混混的,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大概是什么保重身体之类的安慰话,她不是自暴自弃,只是太累了,她知道奕然一定是担心坏了,却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担心,他一次都没有来过,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一旦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死心,就会彻底剥离一点不剩,她没有把握到底在安景旭心里,她还占据了几分。
顾初夏她甚至幼稚地想,如果她一直睡下去,是不是安景旭就会来了。
只是她等来的不是安景旭。
秦随风带着一个女孩来了,那个女孩顾初夏见过,那个奇怪的女孩原来是与秦随风‘关系匪浅’啊。
他们来的时候,她醒着,也和睡着差不多,只是靠着床,看着窗外,没有一点生气得一直沉默。
“顾初夏。”女孩的声音,顾初夏只是缓缓转眸看了一眼,眸光便又似石沉大海。
女孩叹了口气,似乎有点无措。
秦随风一把拉过女孩,上下打量了几下顾初夏:“怎么几天没见,变成这幅样子了。”
这幅样子?面色苍白,眼神黯淡,神态呆滞。
这还是以前的顾初夏吗?秦随风觉得怎么看着不像。
顾初夏不言,只是唇畔扯出一个浅浅弧度,却看不出喜怒。
秦随风又自顾嘀咕了一句:“非得让安景旭来看看,看不心疼死他。”
顾初夏的眸子忽地跳了一下,缓缓抬起:“安景旭呢?他很忙吗?”
她几天不曾开口,声音嘶哑暗沉得厉害。只是一开口就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忙吗?男人在女人面前很忙只是因为不想见她。
顾初夏的眼睛很冷,虽然没有对视,他还是忍不住寒战了一下,一时懵然不知回答,考虑再三,才支吾了一句:“他——很忙,公司的事情比较多。”
忙嘛?好像那个家伙这几天除了喝酒,发呆,抽烟,打电话就无所事事了。
秦随风终于知道帮着兄弟欺瞒兄弟家属是个什么感觉了。
顾初夏只是浅浅冷笑:“是吗?”秦随风还想帮衬着说些什么,顾初夏就自顾自言自语了一句,“他大概不想见到我。”
出来混的,总要还的。这句话还真要道理,曾经的她与安景旭,现在的她与安景旭,角色颠倒了呢。这是一报还一报吗?
她有些想笑,却觉得嘴角牵扯有些疼痛,拉扯到了所有神经一般,荒诞得连脏腑都有些痛。
秦随风叹气,这对痴儿怨女,总要这么相互折磨,真是没办法。
“别想这么多。”秦随风身边的女孩一跃上床,挨着顾初夏坐着,十分自然熟得介绍自己,“我们见过的,在女人商城,我叫甄琳,随风的女朋友兼未婚妻。”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眸光灵动想初晨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