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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1 / 1)

那身影轻声道:“你是恩公的爹爹,是不是?”听来仿佛银铃,很是活泼轻快。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周小楼定睛一看,心道:“我当是阿曼追来了,元是一个垂髫年纪的小女孩儿,这孩子长得玉雪可爱,很是讨人喜欢啊。哎,我怎的仿佛惊弓之鸟一般。那叫做阿曼的女子,武功固然厉害,我却怕她什么!”心中便不再惊惧。温声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的会在这里?你说恩公,是长君不是。”

奚明玉微微一笑:“恩公的爹爹,你好多问题,我便要想想怎么回答来才好。”真的细细想开来。少顷,笑道:“我叫做奚明玉,恩公就是令郎周长君。怎的到这里来了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捡到这把匕首,要把它还给恩公,一路追着他到一个花园,然后就被人莫名其妙的打晕了。醒来就在这里啦。恩公爹爹,你看这是不是恩公的东西。”说罢,把匕首举到周小楼眼前。

周小楼心道:“这女孩儿也是体贴温柔的很,见我不适,刚好举在我眼前。我伤重如此,却不见她惊惧,本以为乃是年少天真,不知道轻重的缘故。现在看她连我这细微不适都看在眼里,真的是大智若愚一般了。她看那苦痛在眼中,却不表露于神色,这等心性灵气,是修炼内门心法的大才。必能闻一知十,一日千里。”他向来爱惜人才,见明玉聪慧,心中很是喜爱,连语气也温柔了几分,道:“不错,这是他娘在他生日那天送给他玩耍的。吹毛断发,切金断玉,很是锋利。”

奚明玉听了,道:“吹毛断发、切金断玉,那是兵器中的宝物,最厉害不过了。恩公爹爹,现在我把它还给你啦。”

周小楼道:“不妨。这是长君的东西,你给我,我却不一定记得还给他,还是你亲手交给他的好。”明玉道:“有理。”把匕首别在了腰间。

周小楼望着奚明玉,见灯火之下,这女孩子明眸流转,美丽如画,心中很是安慰,心道:“老猴儿那时在场中说的,想必就是这位奚姑娘。她口上叫着恩公,那眼神间的喜爱之情,却怎能瞒得住我。唉,长君若是真能娶到这样的姑娘,那也是一桩美事。”便道:“姑娘,你订亲了没有?”

奚明玉浑然懵懂,只是摇头。

周小楼道:“那你,可是喜欢我孩儿长君?”

明玉恍然呆住,心中自问道:“我可是喜欢恩公?”这念头一起,万般柔情,一起涌上心头,她呆呆道:“我怕是喜欢恩公的。”

周小楼笑道:“好!好!我最后一桩心事也了了!”大笑三声,咳出一口血来。明玉大惊,连忙用手巾为他擦去,道:“您不要多话了。也不要大笑。”

周小楼看着奚明玉神色,那担心纯系发自天然,既无矫揉造作,也无虚张声势。心中更加喜欢,道:“好,我不多话,也不大笑。小姑娘,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长君?”

明玉嫣然一笑:“喜欢一个人,自然是希望和他永结同心,天长地久,我喜欢恩公,就愿意做他的妻子,不离不弃,生死相随,这还用问吗?”

周小楼心中震荡,只是想着赵素馨,心道:“不离不弃,生死相随。这真是命也。我两个果然不能分开太久,此时就要阴曹地府见了。”对奚明玉道:“小姑娘,我就在此代替我家长君,向你提亲了。”

明玉脸色一红,道:“那我就答应了,就是不知恩公肯是不肯。”

周小楼道:“那臭小子,不必管他,倒是你长辈肯不肯呢!”

明玉坦然道:“我既然答应,他们也一般答应的。”

周小楼道:“好!那我就叫你一声儿媳妇啦!”明玉微笑道:“那我也叫一声公公,好不好?”周小楼道:“好!好!”说出这句话来,心中欢喜,胸口就又是疼痛。他不肯在小女孩面前示弱,只是一起喘着。明玉静静在一旁看着,也不说话。

少顷,周小楼缓过气来了。对明玉道:“好儿媳妇儿,你把我怀中东西取出来。”明玉点点头,心中没有尘垢,也不觉得需要避讳。伸手在周小楼怀中一探,便取出一个白布包着的包裹来。她解开白布,见里面是一块黑色的玉璧。

周小楼道:“今日,你是我儿媳妇儿了,都是一家人,也不怕你知道。这玉璧,便是我给你的聘礼了。”明玉道:“黑色的玉石,我却不曾见过。”周小楼道:“这墨玉,乃是东海产出的名品,但也不算什么,聘你这样好的儿媳妇,更是大大不够。然而,这却不是一块普通的玉石,而是一件信物。你和长君带着这黑水璧去乌蒙山,自有人带你们去个好玩地方。到那时,你才知道公公给的聘礼,是个什么好玩意儿。”明玉懵懂,只听见周小楼那一句“你和长君”。心中暗自喜欢,道:“随便您给什么,不过是添头。若是嫁给恩公,其他的便都无所谓了。”

这话本是大大不合礼教。然在周小楼耳中,却听得甚是舒服。当年,他那夫人赵素馨,便是这般性格,这等痴情。他道:“你婆婆若然在世,必然欢喜你的很。”明玉知他心中之苦,但笑不语。

周小楼思念了一回,道:“你把东西收好吧。”明玉把黑水令包在白布里,原样收好了。周小楼道:“丫头,我教你开那机关。”把机关开合之法说了。明玉道:“机关精巧,无怪我方才找不到出路。”周小楼道:“好,你这就从机关出去吧,找到方才带我进来那男子,叫他带你去见长君。”

明玉轻轻摇头道:“你认我做儿媳妇儿,我可不能丢下你不管。再说,我也不肯见方才那个瘦子。”周小楼笑道:“怎的?他太不识趣,得罪了少主夫人吗?”明玉脸色一红道:“不是,他吃人肉的。”周小楼惊讶道:“他吃人肉,是他说的,还是你见的?”

明玉道:“是我见得。先前,我不知道怎的,在这榻上醒来。见那瘦子坐在桌子上吃牛肉,便问他:‘你是哪位,我怎么在这里?’他说:‘你怎么在这里,问我我怎么知道。这天底下的人在哪里出现,全是自己做主,和旁人没有关系。’我说:‘也有道理。’就起身想要出去。那人却忽然拦着我,问我:‘你和我们少主,是什么关系?’”

周小楼心道:“老猴儿是看见了丫头腰间别着的匕首啦。”

明玉道:“我一时怔愣,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哈哈大笑。我被他笑的奇怪,自然走到一边去了。我见那桌子上放着一盘切成薄片的肉,肚子也实在饿了,便要去吃。那人却忽然笑嘻嘻对我说:‘这是人肉,你也敢吃吗?’我说:‘我不相信,你方才不是也吃了?若是人肉,你怎吃的?’那人道:‘我吃人肉的啊,你不知吗?不信你来尝尝。’说着,举了一片肉到我眼前。我就在上面咬了一口。”

周小楼道:“然后呢?”

明玉道:“那肉真的又酸又苦,和平常吃的牛肉大是不同。我先前当他在玩笑,现在才真是怕了。他吃人肉,不是也要吃我吗?我便跑到这屋子里面去了。可惜开门关门都要机关,我一时间却打不开。等了好久,才见到你们过来啦。”

周小楼现在就剩下半条命,但那顽皮心性却和往日一般无二,心中大是好奇,对明玉道:“你把盘中肉拿来给我尝尝。”明玉轻轻点头,走过去,用腰间的匕首切下了一片肉来,周小楼尝了尝,忽地笑了。

明玉道:“怎么样,是不是又酸又苦?”

周小楼道:“他欺负你年纪小,骗你呢。这就是一般牛肉,他把喝的苦艾酒洒在上面啦,酒味苦涩,你不喝酒,怎的知道,才会真的当这是人肉。”

明玉“哎呦”了一声,却不生气,只是纯然觉得好笑,道:“以后我可要好好喝上点酒,才不会被这般欺骗。”

周小楼道:“唉,酒这东西,不喝便不喝了,喝多误事。丫头,你过来我这里。”

明玉挨着榻边坐了。周小楼道:“你学不学武功?”明玉道:“学的。我师傅是昆仑天衣派的孔长安。”周小楼猛然听得这一句话,心中大惊,缓缓道:“昆仑天衣派,昆仑天衣派。”明玉见他神色变换,奇道:“怎的,有什么不对吗?”

周小楼长叹了一声道:“我原先有个顶好的朋友,就是孔老的弟子啊。”明玉道:“啊!那是我师兄来着。可我就一个师兄,今年不比我大多少,可不够年纪做你的朋友。”周小楼道:“他是多年前,为了救我,给人害死了的。”明玉“啊”了一声。心道:“师傅却没说过。倒也是,师傅这个年纪,只有我们几个小弟子是不太像话。没想到我们曾经有个大师兄,却早早死了。”

周小楼沉思良久,叹道:“这也是命。”心想:“我一心想要给营大哥说声抱歉,此时命不久矣,却遇到他同门的师妹,实在是天理循环,结于一处。”他温和的看着奚明玉道:“我与你师兄乃是过命的交情,今日见了他小师妹,要给你一分见面的礼物啦。”明玉摇着手中的墨玉,笑道:“这不就是了?”周小楼道:“这是公公给儿媳妇的,我要另送你一路心法口诀,要你修炼来,成为江湖上最厉害的人物。”明玉一叹:“比阿曼夫人还厉害吗?”周小楼苦笑一声:“她的武功虽甚是诡异,对上十来个处变不惊的好手,也不过困兽之斗。可她背后站着朝廷千军万马,却是江湖上所有好手加在一起也不及。若是有人能斗得过她,除去一身凌厉武功,还要聚集江湖德望、天下民心,这可就难上加难。那把武功修炼到极点的人,哪个不是争强好胜的?而那争强好胜之人,犹如阿曼那女子,只会让人屈服,却无法信服。”他虽在山坡上比斗时候和全真教年轻弟子说的轻巧,心中却知道这事的为难。转念又想:“我就要死了,还管的这样多,实在太也多余。这事便留给后人操心吧。”转对奚明玉道:“我来念,你来听。”明玉点头称是。

周小楼深吸一口气,眼前浮动起几十年前那卷沾着营大哥血液的纸页,丹田之中流出一股真气,喷出口来,声音浑厚如钟:“地甲出玄关,长风过龙门。”

明玉侧耳细听,心道:“地甲三奎出于足少阳,玄关自然是指下腹关元穴,出玄关过龙门,接足厥阴经,真气达于肺腑。虽说的过去,但也实在古怪了些,向来内功心法自上而下,自阴而阳,哪里有这种倒行逆施之术?”她本是武学世家之女,对这修炼心法的要窍再清楚没有,也知记心法时需要专心,不可一念两用,否则恐怕有走火入魔之患。然而此时见猎心起,丹田中涌出一股真气,竟顺着口诀在经脉中流去了。运功一回,明玉立时感到一股热辣如火的真气涌出,似怒涛,似狂澜,似风雪,似烈日,随着这真气,那多日颠沛之苦,亲人离丧之恨,一起涌上心头。少女面目骤变,眼眸转红,神色冷厉。

周小楼看她一眼,心中大叫不好:“小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杂念丛生,还敢在这修炼补天大法。”一个翻身,盘腿坐起,伸出食指,抵在奚明玉额心。大声道:“静心!”运气注入明玉经脉,用他清凉如水的内劲温和明玉的奇经八脉。

明玉浑浑噩噩之间,只觉得无限痛苦,一腔愤怒。你道怎的?这补天大法乃是扬长补短之学,温和之人,内力却会修炼的霸道无比,残暴之人,内力却温如溪流,极其便宜与人疗伤。明玉性格恬淡,内力修来却霸道好强。而那真霸道好强的周小楼,内力却春风细雨一般。

寻常人内力和心性不合,乃是大大的危险。周小楼少年出师门,闯荡江湖多年,离合悲欢都看得开了,那冲淡内力与他影响不大。而奚明玉少经历乱,背负着血海深仇,她看着淡然,这淡然不过是她的心境性情,若真要她分清杀人报仇之间的利害,凭她小小少女怎分辨清楚?兼之她武学天分极高,功力本就先于心性,是以这补天大法对她的妨碍比别人更甚。那先前放下的灭家之恨,杀师之仇,一起涌上心头,只教明玉又怒又恨,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只要走火入魔。

周小楼内力一入奚明玉经脉,便知道其中凶险之处。运足力气,用自身内力修补奚明玉被冲伤的经脉。若是他平常时候,凭借他武学宗师的本事,平定奚明玉沸腾的真气,本不是难事。但此时,他气血衰落,内息也杨花随水一般散尽。而明玉血气方生,天赋高强,内力源源不断如初春化雪一般。周小楼心道:“大事不好,任凭内息这样冲撞,伤身也就罢了,若是伤了心性,恐怕会疯癫痴傻。我内息止不住她,非要叫她自己明白过来不可。”于是大声道:“丫头,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奚明玉沉声道:“屠我满门,杀我恩师,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周小楼心中一惊:“她恩师就是孔老了,孔老竟被人杀害了?天衣派从此必然绝迹江湖,营大哥的师承再也没有了。哎,这小小女孩,漂泊无意,真是可怜。但知她想的什么,我便有法子引导她体内真气。”口中道:“仇人厉害,你也打不过,还不沉下心来,好好修炼?”

明玉目光闪烁,偶然见一丝清明。周小楼细细看她眼色,知道此时是绝好机会,朗声道:“听口诀!天编一字路,岁走东南西——”

明玉诺诺道:“天编一字路,这是贯通冲脉。岁走东南西,这是真气通于手少阳心经,走任脉,出督脉,由此一来,以丹田为中心,三脉四经接通,形成两大回环,好厉害心法!”

周小楼暗赞道:“好聪明姑娘,我口诀念道哪里,她口上便说道哪里,内息便流到哪里。寻常人还在苦读心法口诀,她周身内力已经运行了三个大周天啦。这般武学奇才,纵使我周小楼之轻狂,也不得不服气。”他只笑道:“好媳妇,我的长君有福了!”明玉听见“长君”二字,心念一动,神色更是清明了几分。周小楼见了,忙到:“——大荒出商丘,平定三阴交——”奚明玉迷迷糊糊之间,只好接着真气向下修炼开。这样一个念,一个练,转眼走过了口诀尽头:“开天复辟地,元气归丹中。”明玉便收拢真气与丹田。真气回笼,那种种心力交瘁之感一起涌上心来,她轻叹了一声,昏厥过去。

周小楼扶着奚明玉躺下,他先前输送真气伤了根本,加上失血过多,只觉得眼前昏花。他笑着看着明玉的脸颊,叹道:“你是营大哥的小师妹,我却为什么看着这样眼熟?”他静静看着女孩子的眉眼,忽然眼前电光一闪,叫到:“你是奚千里的女儿!你是奚明君的妹妹!你不能报仇,你不能报仇!”待要叫醒明玉再说,却不能够,脸上带着惊惧,歪倒在地,死了过去。

却说躺在地上的奚明玉。她天赋之高,练武之快,远超周小楼的预见。她那仇恨之浓,平素压抑的之深,更是为周小楼不能理解。是以,她身中遭际,更是周小楼始料未及的。

奚明玉虽是昏厥,那补天大法中的内力,仍是在她奇经八脉循环游走。因主人心绪烦乱,更是左冲右突不受管束。时而碰上周小楼遗留在内的真气,便相互冲撞一番,痛的明玉汗水直流。少时,明玉自身的补天大法,势力竟是比周小楼输来的内力更强上几分。渐渐把周小楼的内力吞噬了。留在了明玉经脉深处,化为己用。这一番遭际,让她平白得了一个武学名家的内力,虽是散功之时,已经削弱了不少,但也为数可观。同时,那水火不容的内力存于一体,其中凶险难测之处,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明玉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地上。屋内的灯火已经熄灭了。她按照先前记着的位置,把酒倒进烛台里,拿出贴身的火石点着了。灯火如豆,她转身去看周小楼,却见他神色怅然,面目如生。明玉道:“周教主,您睡着吗?”伸手去试探鼻息,那呼吸却是已经停了。她颓然一叹,心中很是劳累,坐在了地上。手到处,地面上却黏糊糊的一团。她举着灯火照过去,原来都是血迹。

明玉心道:“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血已经流了这么多啦。后来见我走火入魔,又运功帮我调息。唉,他受了这样重的伤,脸上却看不出来。那瘦子元不是偷偷跑了,而是知道周教主没有生还余地了,难过伤心,才走的。”她心中一片茫然,拿起桌上的酒壶,把壶中剩下的苦艾酒喝了个干净,为周小楼盖上了一道被子,按照他教的打开机关出去了。一路往山下去。忽地,走到空空谷附近。见了路旁树上刻着武当派的传讯信号。心道:“哥哥他们在找我呢。现下师傅死了,就剩下我们几个小弟子,我可不能离开了去。不管如何,要先回去天衣派才行。”在标记下刻着:昆仑天衣,各自平安。站起身来,寻找下山的道路。她放眼看去,只觉得,四周苍茫,天大地大,一时间,心中无限的惆怅。

忽地,她看见山中出了几个黄色的影子。心道:“难道还有人吗?”拔足运起轻功追了过去。

走得近了,明玉才看见,那黄色影子乃是几个黄衣服的被一对士兵押着向前走去。明玉仔细看来,那衣服胸口上绣着太极八卦,领口缝着绿色丝涤。明玉通晓江湖典故,知道这是全真教六代弟子的服色。心中不禁大奇,心道:“这几个士兵不过是寻常人,怎么绑得住全真教的弟子?他们纵然学武不精,也不至于便败在不练武的人手中。”她向来知道,奇中有险,是以不做声响,默默尾随而去。

转过山石,士兵和全真弟子一道走向了一片土坡。那土坡下万丈深渊,阴风猎猎。土坡上,站着几个人,远远看不清楚。土坡空旷,再要跟去就难了。奚明玉侧眼看见那几人头上不远处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便偷偷爬上土坡,走到大树前去,膝盖一弯,运气腾起,正是一招武当派的梯云纵,这轻功纵高俯低,乃是当世一绝。她从小练的,本是非常熟悉。拜入天衣派之后,虽她是前代掌门的幼女,当代掌门的亲妹,但终究不是武当派人物,是以孔长安便不再允她用了,此时事急从权,天衣派又没教给她什么厉害轻功,是以又用了出来。

明玉照着平素办法轻轻一跃,想要跳到背山的树上。却不料体内真气忽然流转如滚珠,畅快无比。她一时不查,竟生生飞过了大树去。她心念一动,心道:“不好,要掉到那几人中间去了。”心中惊惧,身体自然扭动,竟在空中飘起了一瞬,绕了个圆圈,稳稳荡回了树上。她惊道:“这腾空漫步之法,除了曹师兄和爹爹,我还不曾见人用过。周叔叔的补天大法真是厉害的可以,竟能让我初学乍练就做到如此地步。”她却不知,周小楼那时候散功的真气都流入她的经脉去了,是以才有此奇效。补天大法固然神奇,却也不至于如此。但这事她一时间无法想到,已然自圆其说,也就不再挂怀,只是平稳呼吸,听树下几人说话。

其中一个弟子道:“慕师叔,你怎么了?”

那叫做慕师叔的道:“我被下了毒,手脚瘫软,鲁格,你的手是怎回事?怎的在流血?”

鲁格道:“这妖女的手下割断了我右手筋脉。师侄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用剑啦,若是我们几人侥幸脱线,往后只望师叔收留我则个,看我有没有炼丹天赋了。若是都死在这里,是断手还是断脚也就无所谓了。”

那叫做慕师叔的就是先前在金玉楼厅中统领陕西门派的金丹派慕华真。他与众位掌门在厅中等了许久,忽然进来一队士兵。那不会武功的士兵,平日里别说这些掌门,就是入门不满一年的弟子,也等闲无法近身。但此时这些掌门人,内力全无,身体软绵绵,只得挨个被打在后颈,打晕过去。待到慕华真醒来,就到了此处,身边几位掌门都不见了。方一头雾水,正要询问,就见了这几个师侄过来。他们都是慕华真的师兄,全真派当代掌教的得意的弟子,如今割断了右手经脉,再也无法用剑了,对于全真派,几乎是自断一臂,直有后继无人之危。

他心中又痛又怒,道:“阿曼夫人,你怎的伤残我师侄!”

跟着慕华真一道站在山坡上的,正是阿曼和袁朗。袁朗道:“他们私自放走神火魔教的教主周小楼,废了一只手还算轻巧。今后尔等就该弃刀剑,学四书,读孔孟,懂得什么叫做尊王之道。”

慕华真全身软泥一样瘫倒在地,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说话也是呜呜吞咽着说不清的,道:“昔者秦始皇焚书坑儒,今日你们却叫做道士的学儒经,太也荒唐!”继而缓和相劝道:“我武林中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若是恭敬对我,我等也必然尊奉王政。如今你们如此凌辱欺凌我等,岂不知,我等不仅有恩必还,也是有仇必报吗?”鲁格冷声道:“师叔,多说些什么!口中说着四书五经,却全没儒家仁义之心。不过是仗着孔子之名,欲逞私欲罢了!”

袁朗不为所动道:“话说再多,也是没用。慕掌门,这几个有你师侄有你弟子,都是为了救你来的。如今虽然不能练剑了,但也未必不能和你去炼丹。但若是我挑断他们手筋脚筋,让他们四肢皆废,别说炼丹,他们这一生也就只能躺在卧榻之上了。”说罢,拔出手中长剑,指着鲁格右腿,面上似笑非笑。

慕华真失去内力,本就心气浮动,见后辈遭到大祸,更是失去冷静,此时袁朗的威胁,让他顿时分寸全失,叫到:“慢着!可否待逼人与师兄商量一番?”

袁朗道:“商量的够久了。慕掌门,你却不知道,事久生变吗?我便数上三个数,你若是不答应,你这师侄就做瘸子去了。”

鲁格道:“师叔不可糊涂!这狗皇帝的走狗——”袁朗哼了一声,一剑刺向鲁格右腿。鲁格无力闪避,只感到大腿一痛,禁不住的跌倒在地。

袁朗冷笑道:“慕大人,你若是再不痛下决心,这等大逆不道,言语上侮辱圣上的刁民,袁朗可就一剑斩死了!”

慕华真满头大汗,叫到:“慢!有一件事情,我需得问个清楚!我全真教若是受了禁武令,朝廷须得怎生对待我等?这问题不问清楚,慕华真就答应的不明不白,日后反悔,也不违背江湖道义。”

袁朗挽了一个剑花,嘿嘿一笑,走上前道:“说也容易,慕掌门也知道,天下士农工商各属有司,只有这侠客却没有个官府部门管辖。长久以来,任性妄为,不事生产,逃脱兵役。本朝天子盛明,专设一门衙门,管辖天下武人,这乃是千秋万代的功业,你说是也不是?”

慕华真并非经世之才,听他如此说起,似是觉得不对,似乎又有些道理,一时间竟然反驳不能,只好道:“千百年从未有过这等事情。”

袁朗道:“朝廷百司,也不是自古就有的。但天下归于法理,这法理,可比什么道德仁义还公正,你们武林仗着道义两字,浑浑噩噩千年,今日建一门武林衙门,处置那作奸犯科的邪魔外道,褒奖那大仁大义的侠客英雄,有何不好?到时候,你们这些掌门帮主就是我朝正五品官员,享受朝廷俸禄。若是得了武林盟主阿曼夫人赏识,还有那升迁良机。不仅处处受人尊敬,还能光宗耀祖、光耀门楣,这天大的好事,慕掌门有何不答应的?”

慕华真是炼丹的好手,修道多年,对这凡间俗世向来不加理会。封官进爵与他不过云烟。但袁朗这一番巧舌如簧,却说的他目瞪口呆,心中也起了动摇之意。心道:“虽于我道门,并无补益,但似也无损伤。若事真如这做官的所说,于武林同道也是好事。我并非墨守成规之人,何必固执旧法,为此伤了几个孩儿性命?”便诺诺道:“若是如此,慕华真便受了这禁武令。”

袁朗收剑回鞘,拍手笑道:“好!慕掌门深明大义。给慕掌门和几位全真高徒松绑——”几个士兵上前去,割断捆着几人的绳索。慕华真忙去看鲁格,低声道:“你这伤口,尚且还有补救余地,我们速速返回全真教,待我调配药膏,为你接续经脉。”说罢,叹了一口气,心道:“经脉虽可接续,但鲁格师侄此生仍是难以用剑了。早知如此,便该早早答应了受禁武令之事。唉,若不是孔老这般咄咄逼人,我等也不至于殊死顽抗至此。”心中竟然对孔长安产生了几分埋怨。

鲁格皱眉低声道:“师叔,我仍旧觉得这禁武令大大不妥。但哪里不妥,我也说不出来。”

慕华真叹道:“事已至此,保全门派为首要。”接过了袁朗随从递上的一块铁令牌。他看着上面红色漆字“禁武令”,眼前不期然浮现出孔老悲壮赴死的举动,心中不禁极为不安,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大不对的事情。

袁朗道:“慕掌门,川陕各派的掌门还扣押在在下手中,劳烦慕掌门和我同走一趟,好好劝解他们一番罢!”

不待慕华真回答,忽地林中传来一阵人声。明玉侧耳听去,是几个男人大叫着:“那小贼就在前面!”“莫要放了他!”心道:“这是谁呢?被这些人追着不休。难道是那戏弄我的伯伯?”

阿曼几人也伸过头去看,只见篱笆一阵轻动,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人窜了出来。袁朗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番,冷笑道:“阁下想必是魔教的少主周长君了?”

明玉心下大惊,定神去看那黑衣身影,那人肩削腰细,和当日她在月下瞧见的周长君背影简直一模一样。她虽不知袁朗乃是何人,和神火教有什么关系,但此时此刻,却对袁朗说这少年是周长君的话,信了十成十。心中大是惊喜,心道:“终于找到了你!”转念想到兄长奚明月的话,又大是惊惧:“糟了,这阿曼夫人带人灭了神火教,没道理放过恩公一个。向来斩草除根,恩公此时此刻可大是凶险。”伸手取出了怀中匕首,轻轻拔出一截,定神看着场中众人。只待变故一生,便暴起制住阿曼、袁朗,放得周长君逃生,自己如何却全不在乎。

她却不知,那乃是老猴儿用缩骨功假扮的。

老猴儿佯作惊慌,退后几步,下颚微微动弹,声带绷紧了,道:“你们是什么人?”那说话声音竟然如同个少年人一般。然而退了几步,就撞在追上来的一队兵卒身上,其中一个领头的卫队长大喝一声:“站住了!”用长矛抵住老猴儿后腰。老猴儿只作无奈,又向前走了几步。

袁朗说他乃是周长君,本是猜测,见他如此反应,心中便有七八成相信了。笑道:“周少主,你神火教惨遭灭门,陛下大是怜悯,想要襄助一二。”

老猴儿语带迟疑道:“如何襄助?你们这些人拿着刀枪来威逼我,哪是想要襄助的架势?”

袁朗道:“少主有所不知。圣上乃是被奸人蒙骗,只道神火教是个无恶不作的邪教,是以派兵襄助,杀害了神火教不少良民。这罪魁祸首,并非圣上。现下我和这位夫人做了圣上的特使,见神火教对圣上最忠心不过,大是懊悔。想要弥补今日的错处。”

老猴儿心中大怒,语带颤声,道:“如何,弥补我教?”

袁朗只道他害怕,笑道:“少主正是问到点子上了。小官准备请圣上为死了的这十几位兄弟请奏,封为乡绅,赐以旌表。来日风光大葬,按制招魂幡便可以挂上三层,柳木的棺材外还可以套上一层石椁,最是气派没有了。你等这些江湖武人,大字不识,若是平常光景,哪能得此殊荣?现下他们虽然死了,然而加官进爵,光耀门楣,就是在阴曹地府,见了祖宗也是面上有光。你说好是不好?”

老猴儿心中大骂:“贼猢狲,胡说八道,教你烂了舌头!杀了人性命,一句加官进爵就全抵了,当是什么好东西吗?”嘴上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袁朗以为他上了当,道:“我等文学之士,最讲究信用,说出的话怎能不算数?只是有件为难之处。”

老猴儿心道:“重头戏来了!”道:“什么为难之处?”

袁朗道:“说也容易。现下神火教死的死,逃的逃,少主也知道,这向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自认为清白的,又何必四处逃窜?我说神火教忠心不二,怕是陛下不肯相信。”

老猴儿道:“你们喊打喊杀的,我们不逃,要你捉住杀了吗?”

袁朗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惜总归不太叫人相信。我想来想去,最好还是少主亲自跟我们去一趟。在圣上面前陈述事情。圣山见了少主坦荡求见,必然对我两人说法更相信几分。少主,你随我们来吧。”

老猴儿心中气恼,心道:“花言巧语、胡说八道,可骗不过我。”余光看着阿曼悄然走到自己身后去了。知道她要下手。心道:“我这缩骨功,一旦死了,缩进去的骨头就会一根根爆出来,他们见我身形变了,必定知道我不是少主。我这一番功夫,就浑然没有用处。我非要死在他们眼前,却叫他们看不见我尸身。”大喊道:“你们骗人,你们要把我捉去杀了是不是?”提起手中长剑,窜了出去。

阿曼正伸手要在他后颈穴道击落,见他窜出,只好收手,知他跑不掉,也不去追,笑道:“小娃娃,别跑啊。”

袁朗拔出手中长剑,指着周长君,见他脚步虚浮,知他定然心气浮动。便也并不当做一回事,冷声道:“慕掌门,快去捉住了他。”

慕华真一派掌门,何曾被人这样颐指气使的命令过?心中气怒。鲁格道:“我等虽受了禁武令,却不是为了叫你折辱来的。你没本事命令我师叔。”

就在这说话之间,老猴儿已经奔到了袁朗几人身前。他瞧准了鲁格右手残缺,举剑使出了一招“平沙落雁”,顺着他断手撩拨过去。鲁格慌忙闪避,身子一侧,挡住了其余几人。老猴儿嘿嘿一笑,趁着这空档,纵身一跃,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坡上大树上跳下来一道玄红色身影,猛地跃下了山崖,追随老猴儿而去。阿曼一眼就看出,那是当时厅中用出天女散花剑法的少女,立时“哎呦”一声,想要上前救助,然而站的远了,也是救助不能。

在场人一时吃惊,袁朗很是恼火,心道:“少年人火气太重,说不得就这样死了。这下子,我就没法子叫你做诱饵,引来神火教逃走的余孽了。也没法教你求饶,挫伤武林中人的锐气。”拂袖道:“我们回去。”临了还瞪了慕华真几个一眼。

唯有阿曼,怜惜奚明玉的才华,坐在悬崖边上,很是长吁短叹了一番。然而云雾缭绕,百丈高崖,却哪有少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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