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莫说是陈安乐,连甄英杰的脸色也是阴沉下来。
众人面前,甄英杰身为首座,却被如此抢白质问,哪怕面对着的是师父的独女,他心中也耐不住怒火狂燃。
从见到古大小姐的第一面起,风云游就知道这小姑娘的性子不算讨人喜欢,但最终还是决定帮她一把,就是因为古月虽然有能量有脾气,却总是对着强者发作,骨子里就没有恃强凌弱、往苦命人身上撒气的劣性。
“这根风拓棍是沙先生你的?”
对于甄英杰压抑的愤怒,古月毫不在意,转而向沙莫邪问道。
“正是,这根风拓木乃是我的弟子苏洛月前从山中取回的。”
沙莫邪言之凿凿的答道。
“那大半月前,在昆虚山中,阿游他又是怎么拿着这根棍子,救下我的性命?”
古月笑着说道,铃铛般清脆的嗓音却比路过的冬风更冷。
这一句话出口,沙莫邪和陈安乐顿时暗叫不好。
“这风云游就是陪你进山的向导?”
甄英杰听出蹊跷,这才知道古月这通火气并非无名——自大风山回来后,甄英杰也曾听师妹提起在山中的部分经历,但他并没有把风云游与师妹的救命恩人联系上。
“我与沈叔进山寻找朱果,几次经历生死,就是风云游他提着手上这根风拓棍保下我的命来。”
提到沈有司,古月的话语有些艰涩。
“阿游天生神力,性子又无畏果决,若是当个一辈子猎户简直是浪费天资,故而我请他来参加入门考,拜入狂沙门。结果呢?今日你这师兄不仅拿捏着不让人入门,还帮着外人行这般苟且之事。甄英杰,你等着,我回头就到爹爹那参你,看你这首座的位置还稳不稳当!”
古月母亲早逝,自小就是被古奇捧在手心长大,发起火来从不知道什么叫“做事留一线”;这几句话连珠带炮的喷出,不仅是甄英杰,就是在场的其他狂沙门弟子都被说得面色难堪。
“古小姐,这其中或许是有所误会,风云游自己有根风拓木,可未必就是现在他手上的这根。”
看到古月居然出来作证,还口称风云游是她救命恩人,沙陈二人眼前一黑,心中顿时呜呼哀哉。指望不上目露绝望的沙莫邪,陈安乐只得亲自出来胡搅蛮缠,争那一线机会。
“我记得那时这根风拓棍上只有十一个寒铁箍,阿游还和我说回头来要去把第十二个打上。怎么,沙莫邪你那棍子这么巧,也有十二个寒铁箍?”
古月将话说到这份上,沙莫邪已然面如死灰,嘴唇嗫嚅着辩驳不得。
到了此时,在场众人但凡不蠢的都知晓这场戏码是源于沙陈二人的贪欲作祟。那些之前还正气凛然口吐芬芳的考生们纷纷面现羞愧,讷讷无言。
众人之中,只有钱雄飞周忠等人露出了振奋的神情。
“今日是师兄做岔了,听信了沙莫邪的所谓人证物证,让风师弟受了委屈。”
甄英杰说着,绷紧的面皮一松,好似突然来了阵春风化去了冬雪,当即散去了束缚风云游的四道沙索。
风云游原本以为到了这地步,甄英杰为了面子会顶着古月的压力把这案子坐实,没想到他口风一转,毫不拖泥带水的转变了立场。
“刚刚还是风云游,现在就是风师弟了?你还真是从善如流啊。”
风云游活动了下手腕,哂笑道。
“我们本次的入门二试本就是主测心性,之前邓师弟被你全场压制没有测出结果,我自然不能妄下结论。而之后风师弟被奸人诬陷,孤立无援下能面色不变心坚如铁,这心性方面,师兄我当然再无疑问。”
甄英杰一改之前的冷漠,真挚的解释道,好似所说即是所想。
风云游本已怒极,但看着甄英杰干脆自承受到沙莫邪蒙蔽,战斗力又远超于己,心知无法强行对他发作。
经过一番波折,风云游对这狂沙门甚是失望,本不愿再入其门下;但此刻他看到甄英杰这进退自如随意变脸的模样,心中的坚韧斗性又升了上来。
“那我还要多谢师兄明察了。”
这句师兄脱口,就是承了狂沙门外门弟子的身份。
不知怎的,风云游瞟着甄英杰,就想起了三年前带着全家老小把他围在树上的那只青狼王——如今,它的皮子已经被卖给了徐记皮坊,换来了三十两白银。
传武堂甄首座风云游轻易动不得,但边上的两位罪魁祸首却非如此。
“沙莫邪,我说过你哪只爪子敢碰我的风拓棍,我就废了哪只。”
风云游架棍上肩,朝着沙莫邪信步逼去。
转眼之间,大好局面土崩瓦解,沙莫邪心胆俱丧下转身就要逃跑。
但他还没跑出几步,就被风云游踢出的石块击在腿弯,软倒在地。
天色将晚,少年的影子被斜阳拉长,将沙莫邪的脸庞尽数覆盖在阴影之下。
“甄首座救我!我与狂沙门多年交情,我为门中炼了如此多的兵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抵不住内心的绝望与恐惧,他涕泗横流地哀嚎恳求道。
但风拓棍坚硬的棍首凶狠的贯入了沙莫邪的嘴里,将剩下的话语和被碾碎的牙齿一同按了回去。
“甄师兄,我说我要废他双手,你现在还要阻我么?”
风云游单手持棍,回首笑容灿烂的向甄英杰问道。
未等后者回答,沙莫邪的左手已被风云游踏得一片糜烂。
甄英杰的脸上看似不动声色,但那绷紧的唇边和微抽的眼角却被少年的观形之眼看得分明。
以往都是老人给新人下马威,今天却是反了过来。
如法炮制,风云游将沙莫邪的右手肘关节也踩得粉碎——赤沙大匠所有的哀嚎都被风拓棍堵住,只有模糊的呜咽与抽搐的肌肉侧面反映出他的痛苦。
少年抬起头来,用自己深不见底的黑眸一一扫过全场之人,煊赫威势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与他对视。
“‘制器先制德,锻铁先锻人’这句话说得好啊,以沙师傅你这德性,失了双手正好也不必再制器了。”
风云游一把拔出风拓棍,任由双臂与唇齿间血肉模糊的沙莫邪奄奄一息的软倒在地——成为了一个哑巴,又失去了炼铁手的功夫,他的残生境遇已一目了然。
然后,少年转身望向了满头大汗的陈安乐。
“安乐哥可真是不记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