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大殿地处世界边缘不假,江溪云所看到的狭小的室内景象其实并非大殿的全貌。宫殿全名“霞起宫”,半截子在世界里头,就是方才江溪云所看见的那一片空间;半截子在世界外头,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阻隔开来。硬要找个比方的话,就好比半截宫殿贴在铜镜前照镜子,镜子外面的宫殿可见可触,镜子里头的宫殿可见,不可触。
而霞起宫殿外,是几乎要吞噬整片天地的凤凰业火,铺天盖地的火焰贪婪地掠过每一寸空间,炽烈的热浪包裹了整座宫殿。而从分割了霞起宫的那层看不见的薄膜开始,世界外的景色一片纯净,依旧是碧蓝的千珠泉海,海上飘着堆着积雪的浮冰,月光轻飘飘地撒下来,目之所及皆是干净的颜色。以那层薄膜为界,左边是滔天业火,右边是深海浮冰,诡异的景色就这般真实的展现在了江溪云的眼前。江溪云微微诧异,转头问二人,“这是什么情况?”
“凤凰业火吞噬了整个寒夜宗,但世界之外,它出不去。”风满楼耸耸肩。
江溪云不解,“什么意思?”
“你见过蛋吗?我们所处的世界好比是蛋,只是这蛋的壳子是透明的,外边像是还有一个世界,而我们在鸡蛋里头,也只能在这个范围内游走。”风满楼继续解释,“这个壳子是全封闭的,就算凤凰业火再厉害,它也只能焚烧这壳子内的东西。至于这宫殿,是颜泽小小使了点法术,让火焰进不来。不过就靠我们俩,咱也出不去。”
江溪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想起了之前昏过去时做的梦。她慢慢走到那块透明的幕前,伸手一点,幕上立时如同水面一般一圈一圈荡开波纹,久久不得平息。那触感,似水,非水,似纱,非纱,柔似无壁,冰冰凉凉的,分外奇特。
薄幕前是席卷天地的火焰,薄幕后是如水镜般倒映的被烈火覆盖之前的千珠泉海。如泼墨般的天幕上钉着散落的星子,几近透明的圆月铺开在天际,散着柔柔的光晕。天幕下是大片大片的千珠泉海,纯澈的碧蓝色,海水深不见底,海面浮着斑驳开裂的堆着积雪的洁白浮冰,大些的浮冰上错落着大小不一的宫殿,蓝色琉璃瓦的屋顶,雪色汉白玉的墙壁,远远看去,就像大朵大朵盛开的信花。
信花?
江溪云一个激灵,凝神望过去,却发现方才薄幕后大片大片的寒夜宗的景色都不见了,有的只是如浓墨般透不过光的黑。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又隐隐约约看见那深沉的黑里透出来一点点物体的轮廓,细长,极窄,高悬在空中,莫名给江溪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风满楼和颜泽在她背后老远,看不清她在做什么,于是高声问了一句,“小云云?你在那边干什么呢?”
江溪云回头,眯起眼睛,也喊道:“我在看你们说的蛋壳。”
风满楼嘟嘟囔囔的,“世界边缘有什么好看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江溪云笑着摇摇头,转回来继续凝望薄幕的另一边。那头的景色又黑了,像是有人故意在隐瞒什么,江溪云眨眨眼,不欲继续看下去时,那边突然现了方才物体的模样。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那东西却异常清晰,色彩分明,江溪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把剑。
一把与我道模样相差无几,浑身水蓝色,剑身上雕着玄武花纹的剑。
剑柄高悬,剑尖指地,带着能贯穿一切的寒芒。
江溪云不负众望地又晕了。
上次晕了许久,醒过来没半日,如今又晕了两天。江溪云坐起来的时候甚至觉得他们已经放跑了剩下二十一仙门的人了,急哄哄地就要下床,被坐在床边打瞌睡被惊醒的风满楼一把按在床上,后脑差点跟床头亲密接触。江溪云乖乖躺好,眨着眼睛问风满楼:“颜泽呢?”
刚醒过来就问颜泽这事让风满楼的心情瞬间不爽利起来,他不说话,鼓着脸,端坐在床边,拿背对着江溪云。江溪云破天荒地觉得风满楼这模样怪可爱的,于是伸手戳了戳风满楼的腰窝:“怎么啦?”
“刚醒过来就问别的男人,是我不够帅了还是我不够耐看了。”风满楼气呼呼的,躲过江溪云作乱的手指头,“亏得我把你拖回来,要不又得在外边躺几日。”
江溪云继续戳,“真拖回来的?”
“……抱回来的。”风满楼苦着脸,“别戳我腰窝,那儿是痒痒肉。”
江溪云眼里全都是笑意,她瞧着风满楼气鼓鼓的模样像极了小青蛙,一联想那小气包的样子,她笑得眼睛都要弯起来。风满楼见她还笑,继续苦着脸,“你咋都不感谢我一下呢。”
“好好好,感谢你带我回屋,让我安稳躺床上躺了两天。”江溪云笑盈盈地坐起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颜泽去哪儿了罢。”
“颜泽去收拾了几个临近的门派。”风满楼恢复寻常的模样,“这两日我二人轮流出去解决了几个门派,但都没有找到你要找的那个叫蒲辰的仙童。我们猜测,他大约藏到了天竺门或者青桐仙派,毕竟那里与九重天距离最近,来回传信颇为方便。但我担心你,便没往远处去,如今你醒来,正好准备出发。说起来,”风满楼突然顿了一顿,又道:“你前两日,是看见什么了晕过去的?”
“……”江溪云沉默了一瞬,方道:“一把剑。”
“一把剑?”风满楼颇为诧异,“什么样的一把剑?你可还记得?”
江溪云努力回忆起彼时见到的剑的模样,“细长,水蓝色,剑柄绑着藏蓝的布条,剑身刻着玄武的花纹,模样与我道,相差无几。有问题吗?”
话音未落,风满楼的面色一点点凝重起来。江溪云瞧着他的模样,也不多说话,只是安静地等他下文。她知道能让风满楼露出这番表情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但说不说全看风满楼自己。江溪云等了半晌,才听见风满楼极度压抑的嗓音,“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