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分，昭阳宫里热闹非凡。
太子与晋王一道来，赵家公子与虞家公子一道来，望上去十分规整舒适的模样。
“你们今日倒跟约好了似的，倒也好，瞧着倒像亲兄弟了。”懿贵妃摊了笑意出来，但却只管放了晋王入眼，她巧笑嫣然轻睨眼元帝，窥探帝意起来。
虞子获低了眉眼，闻之便两手作揖往前推了推，“娘娘说笑了，二位殿下乃天之骄子，生来卓越，不是我等凡人能相较的。”
懿贵妃笑意微凝，赵无寐扬了眉，笑便挤了眼，衬得他眼逢更狭窄了些，“虞公子说得是，二位殿下为君上之子，自便是天之骄子。可如此，二位殿下仍待你我二人如手足，可见殿下仁善。”
懿贵妃嗔他一眼，眼含纵意，瞧着元帝道：“君上瞧瞧无寐这张嘴，惯是会哄骗臣妾高兴的了。”
元帝嘴角适时弯了些弧度来，左臂搁在桌案上，右掌撑在膝上，敛容屏气，“此次寻你们四人来，是有一件要紧事需你们即刻去办。”
懿贵妃温笑着低眼，将视线一点点收了回来。
君胤余光觑了觑那三人，开口领了话：“但凭父皇吩咐，儿臣们与两位公子自当尽心去办。”
元帝目光在他脸上打转了两圈，微颔了颔首，清了嗓道：“西南水患泛滥，多地更因此叫有心之人挑起了事端。
朝中大臣左右都是说些纸上谈兵的空话，朕想派你们四人前去西南四地处理此事。”
闻声，懿贵妃笑容一滞，却顷刻又复了原。捏在手心儿的帕子不由紧了几分，懿贵妃两眉间轻皱，暗自思量。
赵家先祖便是以治水有方得幸于君，元帝此番动作……
君胤眉宇凌厉，此时正午迎上日头最烈际，刺目的光将他眉眼削骨，冷意褪了干净。人沐浴了暖阳，但若非此刻身在此，双腿便要发颤了。
晋王生母懿贵妃出自赵家，而赵家又深谙治水之道，晋王自也能熟络。
他只怕元帝真动了易储的念头。此番若他无功而返，晋王得利归来，元帝便能以太子无德为由废黜他。
敲定了此事，懿贵妃凤眼轻挑，镂空孔雀蓝的护甲亦随指上扬，她温声道：“说起来，四个孩子年纪都不小了。
君上顾虑着让他们安邦定国，臣妾不懂国事，只想到了要为他们安排一桩妥帖的婚事。”
元帝略沉吟了下，搭上懿贵妃的手轻拍了拍，神情怅惘，“还是贵妃想得周到，朕倒真忘了此事。
所谓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的。此事还需贵妃多为他们留心了。”
“这是自然。”懿贵妃凤眸似水，潋滟春情，直直瞧着元帝。元帝抽了手，懿贵妃心下一个咯噔，只觉涩然，轻缓应了句。
懿贵妃压了压眼，送了阵儿眼风到虞子获跟前，调笑道：“子获年龄最长，自当是头一个紧张他的婚事。”
虞子获身子一僵，忙上前作揖。软了调调，只寻了由头推辞道：“谢娘娘美意。只不过子获如今尚未有成婚之意，恐怕白费娘娘的好意了。”
“这是为何？君上说得不错，成家立业，必是先成家的。
娶了夫人，也算是帮衬了家中的琐事。”懿贵妃说到此，眼眸一凛，话锋忽转，“莫非是子获已有了中意的姑娘？是哪家的千金，本宫自当替你说和说和。”
虞子获眼上阵阵酸涩，强作了笑意来答话道：“娘娘说笑。”
懿贵妃轻揉了指头，作思索状，半晌后道：“本宫记得，你与郑家的姑娘是自幼相识，知根知底。她又是簪缨世族之女，你二人身份也相配得很。”
说罢，端了笑意奉到元帝跟前儿，余光轻睨一眼太子，调调酥酥麻麻：“君上以为呢？”
君胤两手皆隐在广袖里，他右手食指微动，向内轻屈，内里骨骼动了动，舒爽十分。
郑家扶持太子，郑家女儿与太子关系匪浅，这是整个烟阳都放在肚里咬碎的事。懿贵妃向元帝提议将郑如云许给虞子获，其心昭然若揭。
贵妃此言触了忌讳，元帝不待时便以朝政为由离了昭阳宫。众人算是不欢而散。
阮芷扬手屏退了侍婢，上前转至椅后，手指覆上贵妃后肩，眉眼间掺了忧虑神色，“娘娘方才在席间为何那般对君上提起此事，反倒叫君上疑了娘娘。”
懿贵妃凤眸紧阖，扬手抵在额前。膈人的护甲蜷在她眼前，贵妃兀自扯了护甲下去，眼里斥了烦闷之色。
阮芷见着，忙搭手至她颞颥轻揉起来。指尖将她手上的微凉感与懿贵妃面庞上的温热交缠混杂，听得贵妃嗤笑了声：“君上本就疑着本宫，这一疑便是十数年，本宫便也不在意了。只要衡岱得了君上看重，本宫便也由君上疑吧。”
阮芷动作一动，心思了然，“娘娘是故意试探君上的？”
“今日君上提起水患一事，虽看着是在给太子难堪，但本宫心里总觉着不踏实。”懿贵妃神思安缓些许，沉着嗓如是说道。
阮芷抿了唇，宽慰她道：“娘娘多虑了，即便君上是真不喜了太子，但到底不能做得太明显了。何况即便君上允了，郑相也是一心要把女儿嫁与太子的。”
懿贵妃闻此，忽睁了眼，她侧目瞧阮芷，扬了手示意她退开，蹙眉问道：“本宫前几日吩咐你做的事可有眉目了？”
“是。奴已查清了，柳家小姐知书达礼、文武双全，是王妃的不二人选。”阮芷应声，却皱了眉，欲言又止，终是踌躇道：“只是……柳家自然比不得姜家。
前些日子姜小姐虽生了那事，但也是遭人陷害，到底不曾真失了名节。她又一向孝敬娘娘，您莫非是因着她是姜家女儿……”
懿贵妃摆了手，低眼拨弄手指，顿了许久方正色道：“本宫先是晋王生母，其次才是赵家女儿。只是如今姜氏已没了清誉，若成了衡岱的王妃，有心人必会拿此说事。
何况，那姜家丫头的心思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