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做完了眼镜,长出一口气,额头上都是集中精力而流出的汗珠。
完泽唤过一个内侍,将自己的手帕递到他手上,指了指程越。
内侍恭敬地领命,捧着这方手帕端到刚刚站起身的程越面前。
程越接过手帕,马上闻到苏州所制香水的味道,淡淡的,十分清雅。手帕上用汉字绣了“完泽”两个字,下面还有一排蒙古文,想必是完泽的蒙古名字。
程越心中一动,完泽?她竟然将汉字置于蒙古文之上,而且并没有冠上自己的姓氏,那就表明她真的是铁了心要嫁给自己,而且保证以自己为尊,好一个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的姑娘!
程越抬头向大殿左侧张望,一个窈窕的身影被他吓得一晃而没,而另一个美丽的姑娘正在甜笑着向自己打招呼,果然是囊加真!那看来刚才的身影必是完泽无疑。
忽必烈也向完泽那边看了一眼,见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逃走,不禁哑然失笑。察必也笑着摇了摇头,少女情怀啊。
程越用手帕擦了几下脸,随手将它收进怀中。囊加真噘起嘴,暗恨自己反应慢,被完泽抢了先。
程越将配好的眼镜架到忽必烈耳朵上,忽必烈的视线立即变得无比清晰。
忽必烈喜不自禁地向四周环顾,兴奋不已,指着阿合马道:“你靴子上有块脏东西,哈哈……”
群臣一看,阿合马的靴子上果然有一块蹭脏的地方,也跟着一起大笑起来,纷纷出言恭喜忽必烈。
忽必烈向程越伸出大指指,笑道:“好!你的茶和眼镜都是宝贝!朕非常喜欢!可是朕还是要给你出难题。听说你给南宋的太皇太后送了六件礼物,朕这里也不能少于六件!”
程越笑道:“臣不远千里而来,当然决不能让大汗不高兴。第三件礼物在这里。”言罢从箱子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煤油灯,又拿出一盒火柴,道:“这是臣新做出来的煤油灯,明亮少烟,还可以调节火焰的大小。臣为了让大汗成为煤油灯的第一位主人,一直没有公开,请大汗笑纳。”
忽必烈亲手接过煤油灯,放到面前的桌子上,认真地从里到外查看后,示意程越点亮。
程越擦了一根火柴,扭开油开关,瞬间点亮了煤油灯。
上朝时虽然是白天,但因为阳光没办法照进大明殿太多,忽必烈面前其实有些昏暗。现在被煤油灯一照亮,周围立即亮如白昼,比最好的油灯和蜡烛还要亮数倍。而且确如程越所说,看不太出来油烟。
忽必烈与察必脸上都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湊到眼前仔细地看,越看越惊叹。忽必烈重重一拍手,喝彩道:“好东西!真是好东西!这煤油灯你这次带了多少?朕全要了。”
程越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支支吾吾地道:“这个……,臣不是小气,不过这东西太昂贵,臣献不起太多。”
忽必烈闻言一愣,随即被程越气得险些跳起来。他贵为大汗,从来没有跟别人要东西却被拒绝的经验。他本意只是想把程越这次带来的都要来就可以了,却没想到程越连这个面子也不给他。
察必忙拉了一下忽必烈,向他使了个眼色。
忽必烈忍住气,沉着脸道:“那朕买你的总行了吧?你有多少?”
程越才不怕他翻脸,笑道:“臣这次带了三千个,大汗想买多少?”
忽必烈闻言又是一愣,他本以为程越最多能带来百八十个,没想到他竟然带了这么多,这么说刚才自己真是错怪了他。三千个,价值一定极为惊人,换作自己也不能拿来送人。
忽必烈脸色立刻缓和下来,露出歉意的笑容,略作思忖后,大手一挥,道:“朕全要了!宫中要用的地方很多,这东西看起来很安全,再给诸王和大臣分一分,三千个怎么够用?多少钱一个?”
程越嘻嘻一笑,道:“本来是五两银子一个的,既然是大汗要,那就给个本钱,三两银子好了,算是臣的一点心意。”
忽必烈松了口气,他知道玻璃很贵,做成这样肯定更贵,他已经做好出一大趣÷阁钱的准备,没想到程越却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忽必烈道:“好,朕也不能让你吃亏,这样吧,三千个,朕就给你一万两银子,你就别推辞了,朕意已决。”
程越坚定地摇了摇了头,道:“臣说话算话,不要就是不要,大汗,不如多出那一千两银子臣就当作买灯油的钱吧。”
忽必烈闻言,对程越更是说不出的满意,大笑道:“好,就以你说的为准。”
程越施礼道:“是,臣遵旨。”
殿中上下无不频频点头。程越既有坚持又不傲慢,让人很难不对他心生好感。
察必慈爱地看着程越,越看越喜欢,悄悄对忽必烈道:“大汗,这个驸马找得真好,大汗果真是英明之君。”
忽必烈呵呵一笑,拍拍察必的手,轻抚胡须,心中也暗暗得意。
众人都在等着程越下一个礼物,程越却把箱子给合上了。
忽必烈不禁问道:“只有这三样么?”
程越笑道:“当然还有三样,一样是臣早就答应的要给大汗做一套衣服,而且用的是臣最新做出来的呢绒。这个料子也一样,臣做出来后一直没有让任何人用,就等着为大汗做第一套。所以,大汗介意让臣到后面为大汗量一量身材么?”
忽必烈心里乐开了花,一下子站起来,张开双臂道:“到后面做什么?来,量吧,朕早就看你身上的衣服好看。”
程越从口袋里取出皮尺,又上前为忽必烈测量三围和身高等,活脱脱又变成了裁缝。
囊加真和偷偷又潜回来的完泽看得有趣,更觉得程越与众不同,比起那些粗手笨脚只会打打杀杀的蒙古男人要强得多。
程越量完尺码,退回原处用炭趣÷阁记下,将它递给脱脱,示意他送出去交给自己带过来的裁缝。转头道:“臣这就派人去做,尽力让大汗今天就穿上。”
忽必烈高兴得拈须微笑,道:“那第五样呢?”
程越郑重地道:“臣记得答应过大汗,为大汗的两位重臣——廉希宪和赛音谔德齐治病,这两位大人可回到了大都?”
忽必烈也正色道:“这可是朕心头的一件大事,你如果能治好他们,那比什么礼物都让朕喜欢。他们两个过几天就会到大都,到时候就一切拜托。”
程越道:“不敢,臣当竭尽全力,不负大汗嘱托。”
忽必烈笑道:“这第五份礼物,弥足珍贵,朕心甚慰,那第六份呢?”
程越道:“臣为母后献唱了一首歌,不能厚此薄彼,所以,臣也特地为大汗写了一首歌。”
忽必烈高兴得一挥拳头,道:“这才是朕的好驸马呢,哈哈。你写的歌朕可是大部分都听过,喜欢得紧。先不急着唱,等赐宴时再唱,朕让后宫的女人们都出来,让她们都能听到才好。”
程越优雅地轻施一礼,道:“一切遵从大汗的旨意。”
忽必烈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特地向耶律铸竖了竖大拇指,以赞赏他率先提议将程越召为驸马。
阿合马见忽必烈乐得似乎忘记了什么,轻咳一声,向忽必烈使了个眼色。
忽必烈陡然想起前几天张弘范的奏章,叹了口气,收起笑容道:“程越,你这次来路上可平安?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程越心中冷笑,原来图特穆尔的靠山是阿合马,难怪敢这么嚣张。脸上的微笑依然不变,道:“有大汗的旨意,哪有人敢难为臣呢?没遇到什么麻烦。”
忽必烈沉吟道:“朕接到奏章,说图特穆尔被你所杀,有这回事么?”
殿中的蒙古贵族听到忽必烈提起此事,全都严肃起来,刚才的和乐融融已全然不见。汉人杀蒙古人乃是大罪,即使是罪大恶极的蒙古人,汉人的高官也基本上不能杀,都要交给蒙古的断事官裁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程越的脸上,看他要如何说。
程越淡淡一笑,从容地道:“这件事么,大汗不用谢臣,臣不过顺手为之,算不上多大的功劳。”
什么——?!满殿的蒙古贵族都不禁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忽必烈神情微变,阿合马眉头紧锁,全被程越的话给气得够呛。
忽必烈沉声道:“图特穆尔是山东西路的达鲁花赤,战功彪炳,位高权重,即使是朕,也不能对他任意处置。他的确有错,但罪不至死!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朕一个交待!”
殿中的气氛几乎瞬间转为凝重。察必担心地看了程越一眼,手在下面偷偷地拉了一下忽必烈的衣角。
忽必烈权作不知,未予理睬。
程越还是一派镇定,笑道:“种粮的地里有了杂草就要除去,圈养的牲畜得了瘟疫就要杀掉,房子的柱子有了驻虫就要及早处理。臣不过是做了些该做的事情,不知要给大汗什么交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