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两边树上的落叶已铺满小路,我最喜欢这条进村的路,两旁的树木高大葱郁,程少杰说在他的印象里他还很小的时候这些树都很粗了,想来这些树现在有五六十年了,有的树杆粗的一人都抱不过来了,路两边树冠上的枝叶已交汇在一起,夏天遮出一片荫凉,现在则是黄黄绿绿一片斑斓。
我和程少杰开车路过梅朵家的时候看见梅朵家门前围了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和程少杰停下车走进院子,看见院子里除了村里的人还有三个外来人,听口音是和梅朵家一个地方。
我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梅朵的父亲眼光躲躲闪闪,嘴里期期艾艾的说不明白,梅朵的母亲在一边抹眼泪,梅朵则没有露面。我见梅朵的父亲不是说不明白而是不想说明白,就将眼光投向三个外来人。我们进院后村里来看热闹的村民都闪开一条路看着我们,那三个人可能感觉到我们象是管事的,其中一个黑黑瘦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指着梅朵的父亲说:“他把自已的女儿嫁给我又带着女儿跑了,我是来找我老婆的,我要带她回去”。
我吃惊的看着梅家老两口:“梅朵已经嫁人了?”
梅朵父母面带羞愧地低下头,也许是因为看见我们进了院子,这时梅朵从屋里出来,走到我身边说:“我没有嫁给他”。
我盯着梅朵看,她忽然红了脸低下头,但很快抬起头声音坚定地说:“我没有嫁给他,我不是他老婆,我死也不会嫁给他的”。
那个黑黑瘦瘦的男人见了梅朵有些激动,指着梅朵的父亲大声说:“你们收了我们家彩礼,日子都定下了,她就是我们家的媳妇了。”说着就要上前去拉梅朵,梅朵的父亲和母亲见状赶紧去挡开,而跟着这个黑黑瘦瘦的男人一起来的另外两个人也一齐冲过来推搡梅朵的父母。这时看热闹的人虽多,但一看两边动手了,人群哗地一下闪开了。眼看着梅朵的父亲被两个男人从梅朵身边扯开,梅朵被那个黑黑瘦瘦的男人抓住了胳膊,梅朵在在使劲挣脱却挣脱不掉。见此情景我刚要上前制止,程少杰伸手把我拉到一边,自己一步走过去抓住那个扯梅朵的男人的胳膊使劲一拧,那个男人立即松开了抓梅朵的胳膊,程少杰一个翻腕将他的胳膊拧在背后,这个男人立即痛的大叫起来,其余的二个男人见有人帮忙,立即松开梅朵的父亲走向程少杰,我担心程少杰再和他们动手惹出麻烦,立即从包里拿出警官证,指着那三个人说:“警察,住手,都不许乱动手”,然后又对程少杰说:“放开他”。
程少杰松了手,我收回警官证,对那个自称是梅朵丈夫的人说:“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许在这里动手动脚”。
那三个人虽然都年轻力壮,但终竟不是在他们的地盘上,都乖乖的站在那里不再动手,但脸上都没有惧怕的神色,显然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梅朵的父亲和母亲可能因为觉得理亏站在一旁不说话,而是那个自称梅朵丈夫的男人抢着说自己的遭遇,梅朵时不时的辩解几句,她的父亲则自始至终低着头很少搭言。听他们说了半天我们才听明白,梅朵以前还有个哥哥,为了给哥哥取媳妇,他的父母把梅朵许给那个黑瘦的男人,并收了他家十八万元的彩礼钱,没想到哥哥结婚不到二个月骑摩托车掉到沟里摔死了,新媳妇就回了娘家,这一下梅家人财两空。而梅朵自小心气就高,在她的老家女孩子上了小学认识自己的名字就不再上学了,而她说什么都要上学,上完初中考上了高中,但因家里穷上不起学,而且哥哥也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在她们老家,重男轻女传宗接代的意识很浓厚,为了哥哥,梅朵不得不放弃上学把自己聘给这个自称是她丈夫的男人,后来哥哥没有了嫂子也走了,她死活都不愿意嫁给这家人。她的父母亲就只剩下她这一个女儿,眼看她寻死觅活的不愿意嫁人,就横下一条心扔下家里的所有东西,带着女儿逃婚到了我们这里。
我听他们把事情都讲明白了,知道梅朵肯定不会再回去和那个男人成亲。于是和那个男人商量让梅家退了彩礼钱,把这门婚事解除。但那个男人看了看梅朵坚决不同意收回彩礼钱而是要人,我知道他是看上了梅朵。我看着那三个男人很理直气壮的样子,觉得他们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这里的农村的风俗,以为我们这里的农村也和他们那里一样盛行这种买卖婚姻,周围的人会支持他们,很显然不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于是我对严厉地对他说:“虽然梅家收了你们的彩礼,和你们有婚约,但是婚姻法是不保护买卖婚姻的,婚姻不能违背妇女的意志,梅朵不愿意嫁给你,你就没有权力强迫她,你若想强行带走她那是不可能的,你们的行为是违法的,是要坐牢的。你问问你周围这些村民,我们这里有没有这种买卖婚姻的习俗?在这里只要梅朵不愿意你们是不可能带走梅朵的”。
周围的村民听我这样一说,立时纷纷议论,说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卖了妹妹给哥哥娶亲的事情。
见三人听着周围人的议论默不作声了,我又缓了语气对那个自称是梅朵丈夫的男人说:“你娶媳妇就是为了好好好过日子,梅朵再好她不愿意跟你,你非把她娶回去干吗?你没见那些花钱买的媳妇,孩子都几个了说跑就跑了,留下男人和几个孩子日子又咋过,其实你们都是明白人,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说了半天,那两个同行的男人显然是改变了态度,但自称是终梅朵丈夫的男人却一直不松口,按说遇见这事把梅朵带走,把这三个男人打发走就完了,但我不想这样草草的了结这事,留下什么后遗症。就耐下心又跟这个男人做了半天工作,他见这里的人都不认可他们的这种婚事,这里又不是他们的地盘,他的两个同伴也劝他要回彩礼钱就算了。这个男人吭吃了半天,眼看着自己在这里终究是势单力薄终于同意收回彩礼解除婚约。
当梅家和他们商量退钱的事时,梅朵的父亲胀红了脸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才说明白,现在手里没有那么多钱,给儿子娶媳妇时给彩礼买东西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出来打了二年的工也只赞下了五六万元钱,不够的钱想先欠下以后每年挣了钱慢慢还。梅朵的父亲说他们一家人跑出来并不是想赖账,就是想打工把欠的彩礼钱还上。但对方一听这话却又不愿意了,说自己找了他们二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们一家人,他也等着拿了钱回去娶媳妇呢。
着眼看双方僵持不,程少杰接过话说他愿意把不足的钱先垫上,让那三个人拿了钱赶紧走人。梅朵一家人满是感激的看着程少杰不停的说谢谢,程少杰摆摆手跟我打了个招呼就领着他们要往外走。
我一直留心观察着那三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的表情,虽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满意表情,但那个黑黑瘦瘦的男人显然不是很高兴。
我把程少杰叫到一边说:“除了凑足那十八万元的彩礼钱,把他们往返的路费和吃饭钱也给他们算清,另外你带他们到县上取钱后,让他们把收条打了,和和气气地安排他们简单吃个饭,让梅朵的父亲给他们道个歉,把关系缓和一下,做不了亲家还可以做朋友吗!最好买了车票看着他们上车”。
程少杰带着不屑的口气说:“你担心什么?他们这三个人想干啥?他们又能干啥?”
我淡淡笑了一下道:“小心驶的万年船,人心是最难琢磨的,梅朵一家人单力薄,在这里又是个外来户,如果那个男人心怀不满又偷偷回来找事,吃亏的还不是梅朵一家。再说了梅朵一家现在是偷偷跑出来了,难道说永远不再回去了?终究还有再见的时候,冤家易解不易结,少留些后患吧”。
程少杰见我说的认真,就笑了笑点点头说“好吧”领着梅朵的父亲和那三个外来人到县上去了。
村里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我见梅朵哭红了眼睛站在她娘身边,想了想就招手叫过她们,叮嘱她们这几天独自一个人不要留在家里,晚上睡觉一定要把门窗关好。
我独自回到家,见大姐的儿子孙林兵在院子里和公公、婆婆说话,没见他的女朋友跟他在一起,就问他:“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女朋友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嘿嘿笑道说:“她到西北市玩去了,要呆几天才回来。我回来帮家里打些草,听我妈说今年舅舅和外公不打草了,打草机闲着,我来借着用用。今年我爸妈在喂的有牛、羊多,我想多打些,自己用一些多了也可以卖一些,我是过来开机子来了”。
孙林兵在家时农活干的就不错,人实在干活舍得出力气,这两年虽然一直在城里混,但还是个很勤快的小伙子。
我笑了笑对他说:“你先别忙着拉机子,你现在去梅朵家量一下她家的窗户,去到铁匠铺子做一些防护栏给她家安上”。
他问我:“梅朵家怎么了?”
我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下,孙林兵一听也没有犹豫就开着程少杰的皮卡车去做防护栏去了。